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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取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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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温柔,却不似方才活泼恣肆。

而后请他进屋,宽衣解带,端茶备水,如同长史府里点卯的官吏,一丝不苟,却日复一日的像是例行公事。

谢珽的胸口无端有些犯闷。

是夜,阿嫣在他沐浴后仍秉烛去看账册,将白日里拖延着没动的任务啃完,才顶着疲惫的脑袋盥洗安歇,没说两句话就呼呼睡去。

谢珽觑着她香甜睡颜,再次失眠。

她离他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甚至还会在夜里投怀送抱。

可又仿佛很远,似隔着千山万水,抑或百丈沟壑,将万般情绪都藏在心底,摆到他跟前的唯有得体和温柔,甚至存心躲避。

他曾觉得这样很好,夫妻间泾渭分明,各司其职亦互不相扰,能稳住后宅便算功德圆满。

可如今,似生出隐晦的贪心。

……

这日前晌,武氏去外书房时,看到谢珽孤身站在窗边,对着书架出神。

这事倒是罕见。

她饶有兴致的笑笑,进屋后觉出里面未笼火盆,冰窖似的寒冷,不由皱眉道:“这屋里怎么冷成这样,也不笼火盆。”

谢珽闻言回过头,抬指揉揉眉心。

“不冷,还得开窗。”

“那是你皮糙肉厚,扔到冰窟里都能说一声暖和。这要是楚氏有事过来寻你,小姑娘身子娇弱,还不被你给冻坏。”武氏瞧旁边有热水,随手捧壶当暖炉。

谢珽垂眸,“她不常来。”

清冷的声音一如往常,虽则神情不露端倪,细细品咂那语气,却却好似有点失落的味道。

武氏暗自诧异。

外书房是长史府之余,放着不少要紧文书,原就是不许轻易踏足的。阿嫣那孩子行事规矩,为着避嫌,不来这边也是常事。

怎么他倒失落起来?

莫非……武氏忽的福至心灵,讶然道:“跟阿嫣闹别扭?”

闹别扭吗?谢珽微愣。

似乎也不算。

她除泥塑那回和客栈里负气争锋,平素都温柔安静,从不说重话,照顾起居也很妥帖,并未说过不满。只是看到他的时候,会收敛笑容戴上温柔假面,会在打发他沐浴后躲进梢间,回来倒头就睡,半句话都不多说。

究其原因,大抵还是余怒未平。

小姑娘的心思实在难猜,又不像麾下兵将同僚那般能让他恩威并施,纵横捭阖。闺房的事太陌生,他实在不太会化解。

遂有点尴尬的道:“她可能在生闷气。”

“那你就干看着?”武氏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她又不是你的下属,不吃你那套威风,别总臭着脸吓唬人家。小姑娘要哄的,哪怕是没生气,这样懂事又有孝心的孩子,你原就该好生善待。”

谢珽听训,拧眉沉吟。

武氏又好心提点,“她平素爱书画,生得又漂亮,譬如首饰、文房四宝,都能得她喜欢。东西还在其次,要紧的是你的态度。”

说罢,见司马陆恪来,遂打住话头,肃容谈及正事。

……

春波苑里,阿嫣倒不知这些。

入冬后一日冷似一日,因临近年底,府里府外琐事颇多,这些天谢珽忙着各处奔波,她也接不少差事。好在婆母是极慈和的人,交给她这些事,初衷也是教她管家理事,碰见难处时亲自指点,倒让阿嫣学到不少东西。

这日天阴云重,冷风嗖嗖。

她在碧风堂消磨整个后晌,听嬷嬷讲临近年节时王府里要办的几件要紧事,等理清出门,外头雪片纷纷,天地寂静。

阿嫣畏冷,晚饭后关门逗会儿小兔子,仍去梢间啃账本。

——送来的账本愈来愈多,她原就不是吃苦耐劳的人,觉得这事儿实在让人头疼,难免生出拖延之心,每日磨蹭半天都只能看掉半册。如是积累的一阵,堆在案头的账册都快成小山,愈发让人心生抵触,不愿多碰。

雪落无声,竹枝坠弯。

案头烛火静照,外头似有打帘的动静传来,阿嫣疑心是谢珽回来,又觉得他不至于大晚上的逆风冒雪过来,便坐着没动,只扬声道:“外头是谁?”

“没什么,奴婢取件衣裳。”是卢嬷嬷的声音。

阿嫣遂放心,让玉露去取热茶。

少顷,珠帘轻动,脚步靠近。

茶杯斟满,香气淡淡送到鼻端。

阿嫣头都没抬,取热茶轻啜一口,又道:“墨快凝住,再研研。”说着话,仍蹙眉啃账本。

账册记得还算清楚,每一条也都清晰分明,但归拢到一处算起来,却有点麻烦。她原就不喜算术,幼时遇到总要避着,瞧见这些,脑子里就跟浆糊似的,看不到片刻就会神游,翻来覆去好半天,还是没看进去几行字。

头顶忽然传来谢珽的声音——

“觉得很难?”

突兀的男声几乎将阿嫣吓一跳,她愕然抬头,就见谢珽站在案边,正徐徐为她研磨。

他何时进来的?

阿嫣腾的站起身,忙道:“殿下回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竟连衣裳都换好,倒是我疏忽懒怠,侍候不周。”

“你既忙着,何必打搅。”谢珽伸手轻按她肩膀,让她坐回去,又觑向账本,“不是很明白么,有两条记得不对。”

“哪条?”阿嫣面露茫然。

她于诗书过目不忘,对着账本却实在瞧不进去,左眼看右眼出,实在没留意哪里出入。

谢珽遂躬身翻开账本指给她瞧。

两人离得极近,他右手撑着椅子靠背,左手触到账本时,几乎是将阿嫣揽在怀里的姿势。屋里炭盆熏得颇热,男人的气息落在脖颈,暖乎乎的有些痒,无端令阿嫣心头微跳。惯常清冷的声音在此时似乎掺温和,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衬得那账册都似悦目起来。

阿嫣摒开杂念,按他指点的算,果真数目有出入。

“幼时先生但凡教算术,我总推懒不肯学,如今是恶果自食,让殿下见笑。”她面露赧然。

“你算术不差,只是用错法子,庄上账目驳杂,得有窍门。”

阿嫣眨眨眼睛,目露求助。

出阁之前,母亲也曾教过她看账本,不过楚家毕竟式微,给她的陪嫁虽有田产和铺面,却多是小生意,不像当王妃后得的这些田庄,事类极杂。因婆母主掌中馈琐事忙碌,她也没敢打搅请教,这阵子看账目时,确实没用过窍门。

谢珽一眼窥破,唇角微挑,拉张椅子过来。

“我教你,包你两三日看完。”

阿嫣听他说过那么多话,只有这句,听在耳中好似久旱逢甘霖,如同天籁。

有人耐心指点,阿嫣学起来很快。

掌握窍门后,那些高堆的账册瞧着也没那么吓人,脑袋不再犯懒罢工,也能瞧得进去,半个时辰后如有神助。

阿嫣心满意足,暂时打住。

夜色已深,合该沐浴就寝,两人熄烛后出梢间,榻上已铺好被褥,玉鼎里的香也添好。倒是桌上放着两个锦盒,瞧着贵重又眼生,摆在桌上也突兀。

阿嫣有点意外,向玉露道:“这是哪来的,怎么不收起来?”

玉露听笑而不语,只瞥向谢珽。

谢珽伸手掀开锦盒,“今日初雪,明日府里定会设宴赏雪,给你添件新衣。”话音落处,遮在上头的锦缎揭去,里头分为两格。

左边是件极美的羽纱缎面绣金披风,哪怕不抖开,光是面上露出的金丝银线绣纹,就已精美夺目,帽兜上风毛又细又暖,触手柔滑。右边摆着三个盒子,盒盖依次揭开时,里面有一支金凤衔珠钗,薄弱蝉翼的金片做工极细,衔的红珠流苏光润生辉,另外是嫣红的滴珠耳坠,精雕细镂的珊瑚手钏。

阿嫣看得呆住,瞧那珊瑚质地极佳,取在掌中摩挲时只觉柔软润泽。

她张张唇,眼底浮起点惊喜。

“这是殿下挑的?”

“路过珠市时瞧见的,觉得你穿会好看,就随手买。”

阿嫣心头微悦,有点期待的瞧向旁边那个盒子,“这里面呢?”

谢珽勾唇,示意她自己掀开。

她依言揭盒盖,就见里头是个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长约六寸,穿着俏丽裙衫,弯弯的眉眼间盛满笑意,瞧着能让人心绪大好。她忍不住捧在掌心里,借着烛光翻来覆去看两遍,清澈的眼底亦溢出甜软的笑,“这是哪里买的?”

“成悦坊。”

“当真好手艺!从前竟没听说过。”阿嫣喜欢她憨态可掬的模样,爱不释手。

谢珽眼底笑意更浓。

她当然没听过,因这坊名是他随口胡诌的。这个泥塑娃娃,是他亲自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w=

谢谢小豆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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