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2.21】

阿喀琉斯将名字留给每一个岛屿，心里也许是拥有这个期待：如果他的名字向四面八方传扬，也许有一天他的族人们会听到。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可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兽人有兽人的部落，人类有人类的村庄，人鱼也有，可是大海太大了，他找不到。

他不记得家人的名字，他有时会做梦，梦见重回那场模糊的旋涡，他牵着只手，恐惧得大哭。那只手最后放开了他，消失在旋涡深处。

阿喀琉斯连在梦中都不记得他的模样。

林可说：“所以你想学画地图。”声音不自觉低下来。他睁着眼睛：“我知道这很可笑。”他已经做好被嘲笑的准备。“我常常笑你笨……可是我知道你很厉害，比我见过听说过的所有人都厉害。”他说：“你要笑就笑，你可以笑。”后来他想学画地图，如果能画出整片海洋的路线，就一定能找到记忆中的那只手了。但内心深处，阿喀琉斯未尝不知道，自己只是徒劳的挣扎。但是他看到可可只是微笑。

她那么聪明，她难道不知道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的吗？可是那只温暖的手，只是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

“这有什么好笑的。”可可笑着说：“这个梦想很伟大，而且只要有合适的方法和工具，完全可以实现的。哎，布丁要塌了，你赶快吃啊。”

阿喀琉斯凶狠地看着她：“你揉我的头！”他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幼崽！”

可可脸上露出完蛋了的表情，又赶忙掩饰，一如既往地蠢：“没有没有。”

“你觉得我笨，我是幼崽！”

“没有没有。”

他飞快把布丁塞进嘴里，太大块了，他按着嘴鼓起腮帮子咀嚼。然后他的头发伸过去用力敲她。可可大叫又大笑着逃跑，他们在海底转圈圈，幼崽一样玩耍。趁沙子飞起来，阿喀琉斯用尾巴把珍珠扫走，这样子林可就不会看见，他有一瞬间还掉珍珠那么丢脸。

林可在菜谱中写：【记布丁菜谱。……】本子多了许多页回忆，厚厚的菜谱一叠，日记若干，异世界文字和物产笔记若干，卡卡的练习作业若干。林可翻到素描本，阿喀琉斯说：“我要看！”他已经急着看她把他画成什么样。林可递过去给他。他趴在岸上，下半身还在水里，像人类翘起腿那样翘起尾巴，和头发一起左右摇晃。他美滋滋地看完画，又看到纸上两个字：【卡卡】。他抗议：“我叫阿喀琉斯！”林可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呀。”好在阿喀琉斯会写自己的名字。

他拿起笔，他已经会用她的笔了，认认真真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再递回来。这是他有限知道的几个词之一。阿喀琉斯还一个个给林可数：“这个是兽人文字，这个是人类文字，这个是矮人文字……”敢情他各族文字都有一版。林可拿过来本子，认真地看着，现在，本子上写上了好多个名字。

“人鱼有没有文字啊？”她问。阿喀琉斯摇摇头：“我们用声音。”海底的压力太大，腐蚀性也强，保存不下纸张。人鱼只有很少的一些词语拥有文字，大部分信息靠水晶和声音储存。

晚上阿喀琉斯潜入水底睡觉后，林可仍趴在火边，写自己的日记。这并不是什么具有纪念性的日子，林可只是想写：【我想，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林可仍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好像她有了个目标。朝气蓬勃的卡卡也将愿望带给了她，也许帮助卡卡画地图和寻找家人，是一件她能做的事。她所拥有的知识和力量可以帮上他那么多，真是令她开心。

在她找到梦想之前，她可以悄悄将梦想放在卡卡身上。她看了眼水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火光仍在跳跃，映亮洞中的木架，上面摆满各种造型的漂亮小螺贝，再下一层是好几个海绵毛巾，她的刷牙杯和卡卡的刷牙杯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人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以前林可从未这样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她想了想，又加上：【加油，林可。】

他们重新筹备了物资，预备第二次出海。药用完了一直令阿喀琉斯很惦记，他自告奋勇要再去海里找药草。林可怎么可能让他自己一个去，最后他们还是决定一起出发。这一次大家顺利得多。在一个晴朗的夜晚他们拉着满载物资的贝壳出发，林可战战兢兢，牵着阿喀琉斯的头发，像刚学走路的小孩一样游在他身后，人鱼不停回头看她，带着她游，重复告诉她：“不要看下面！”“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就不会怕了。”

“下面有什么？”

“石头和鱼。石头可以睡觉，鱼可以吃。”

真是朴实可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