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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敌烈躬身等了半响,也没听到李从璟的任何反应,无奈,他只得再行礼一回,大声道:“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敌烈,见过唐朝秦王殿下!”
这回耶律敌烈得到了李从璟的回应,不过回应他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热情客套,而是一声冷笑。而后,又没了声响
耶律敌烈知道李从璟这是在给他威慑,作为谈判一方,此时此刻,他当然不能一直软下去,否则气势被压住,待会儿的谈判就没法进行了。
“秦王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唐朝的皇子,都是以这样的‘礼数’回应使臣的吗?”耶律敌烈抬起头。
李从璟发出一声嗤笑,“你耶律敌烈也知‘礼数’二字?孤王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未受教化的野人呢。”
耶律敌烈脸上有了愠怒之色,“秦王无端如此侮辱在下,实在是让天下人耻笑!”
“无端?”李从璟笑容冷冽,“看来你还不知道你错在何处,那好,孤王不妨教教你,免得你待会儿被轰出营外,都还不知道为何。”说着,李从璟身子稍稍前倾,神色严肃,语气加重,字字掷地有声,“孤王告诉你,大唐是君,契丹是臣!臣子见君,当自称臣下,行跪拜之礼,而不是口口声声什么南院大王,还把腰杆给我挺得这样直!你官职再高,头衔再多,也都是君王所赐!在君王面前,你只是臣子,与百官诸臣并无不同!天下礼数众多,君臣之礼位在第一,你身为臣子,岂不知恪守臣子本分?!”
一席话,如惊雷落地,斥得耶律敌烈也不由得一愣。
“耶律敌烈!”李从璟神色睥睨,眉宇间的威严不容触犯,“还不给孤王跪下!”
五十一军失将当亡【第二更】
耶律敌烈的脸色精彩极了。
他有心怒吼一句“李从璟你不要欺人太甚”,但又的确没有豁出去的胆气。
四年前的西楼协议,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契丹向大唐称臣。若是平日也就罢了,耶律敌烈身为契丹南院大王,没有哪个大唐使臣会一定要他下跪,但今日不同,坐在他面前的,乃是货真价实的大唐亲王,无论从哪个层面说,李从璟要他行跪拜之礼都不过分。
当然,耶律敌烈可以拒绝。
然而眼下卢龙军将饶州军打得找不着北,他主动前来求和,本就不是什么底气十足的事,那数万将士的性命都捏在人家手里,耶律敌烈也硬气不起来。况且,看李从璟的架势,若是耶律敌烈不行这跪拜之礼,他说不定还真会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而后将他杖责一通,丢出营外。
毕竟李从璟口口声声君臣之礼,占据了大义名分,要他行礼是名正言顺,就算他今日挨了杖责吃了亏,来日也不会有人指摘李从璟的不是,说不定还会伸出大拇指赞叹一句“秦王真威风”!
——那就真是吃亏不讨好,丢人丢到家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番挣扎,耶律敌烈最终只能强忍着怒气,乖乖俯身,全了那跪拜之礼,“敝臣耶律敌烈,拜见秦王殿下。”
低头的那一刻,耶律敌烈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
而后他听到李从璟不咸不淡的声音,“起来吧。”
李从璟手握强军,背依强国,本身也是强势之人,莫说耶律敌烈是来求和,就算耶律敌烈是来宣战,李从璟该要他跪拜的,一样不会给对方打折扣的机会。手握大势还不能肆意扬眉,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说吧,此行来我营中,所为何事?”李从璟乜斜着耶律敌烈,老神在在,那副神态,就差在手里握两颗核桃打转了。
耶律敌烈站直身体,中气十足道:“两军连日累战,士卒伤亡无数,为两军将士计,本王臣,请暂息刀兵。且我契丹与唐朝,本就是交好之邦,此番交战,虽说事出有因,却也非是顺应民意之举,更不利两国邦交,臣有意”
“罢了罢了,不必长篇大论,孤王没那个闲心听你掉书袋!”李从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着耶律敌烈,“开门见山,直接说,你是不是想求孤王放你一条生路,让你退回饶州?”
耶律敌烈张了张口,一时无言,心道不对啊,这李从璟不按常理行事啊,没听说这厮性子这般火爆这般没有耐心啊
李从璟见耶律敌烈不说话,眉州皱了皱,“你要有其它打算,但可说来,孤王没闲心去猜你的心思。”
“这”耶律敌烈心说我也没说不是这样的心思啊,你说话也太快了,一点都不稳重啊,再说这心思就算被你说中了,我能轻易就承认吗?什么事都被你料到,那我还谈个屁啊谈
不等耶律敌烈措辞完毕,李从璟又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你不愿说,不如由孤王来说好了。你若是来求和,孤王也同意止了刀兵,这就好办了,饶州军就地解甲、缴械,军中百夫长以上、你之下的将领,悉数进我卢龙军营,而后你可以带‘饶州军’回去。若你不是来求和那你就没道理跑这一趟了,你不会真不是来求和的吧?”
李从璟吐字极快,寻常人谈条件,就怕对方听不清自己说的话,这李从璟却好似唯恐对方听清每个字似的。耶律敌烈正在想李从璟提的条件,心说也太他娘的苛刻了,这他娘的是人能提的条件吗?
——没了甲胄军械也就罢了,军中军官一个都不剩,那军队还叫什么军队?遇到土匪都打不赢。有此二者,就算这趟能回到饶州,但没个一年半载,饶州军根本缓不过气来,而要恢复昔日战力,更非三五年之功
不等他想明白,立即又听到李从璟的问题,耶律敌烈不得不回答,“臣是来请求暂息刀兵”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言。孤王给你半日时间。半日后,卢龙军来接纳军官、甲胄军械。”李从璟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细节你跟李彦超谈,孤王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耶律敌烈阴沉着脸,“殿下提的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这般不给人回旋的余地,着实有些欺人太甚。饶州军虽然战事不利,但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殿下这般逼迫,就不怕惹得饶州军群情激奋,输死一搏,与卢龙军鱼死网破吗?”
“那就打啊!”李从璟无所谓的耸耸肩,“别怪孤王没提醒你,耶律倍与耶律德光最迟明日就要开战,想必到时候战况会激烈得很,这里距离西楼可不远,届时西楼交战的动静传过来,定是十分悦耳。孤王听说这些日子你营中出了许多逃兵,怕是后天你一觉醒来,不用卢龙军来打,你营中就要空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