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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策,虽对这位秦王甚有仰慕之情,可下手的文章依旧中庸,就是认为李从璟不会与安重诲作对。李从璟不与安重诲相争,自然也就不能庇佑他。
然而经过方才一番深思,李琪发现自己先前可能想错了。
皇子与权臣相争,这种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可李从璟为何宁愿不顾猜忌,也要与安重诲相争这是李琪一时想不通的。
揣度君意,臣之本分,按君意行事,事方能成,臣子才能得利得福。眼下李琪却发现,莫说皇帝心意,便连皇子心意他都揣摩不到。
想不通,就看事实。
李琪想起这位秦王在幽州的所作所为。
作为读书人,李琪首先想到四个字,这四个字稍有耳力之人都听说过,原因无它,实在是其流传太广。这四个字是“幽云之福”
能被军民称之为福,不仅需要赫赫军功,能保卫边疆不受外敌入侵,使得边地百姓不受兵祸,更需要能使黎民安居乐业。安居乐业,说来简单,要达成却太难。这意味着当权者要整顿吏治,使得官员不为祸百姓,更需要当权者轻徭薄赋,使得百姓能吃饱穿暖,亦需要地方风气清明,贵人不作恶多端,贫民不好逸恶劳等等。
其次,李琪想到李从璟震惊天下的军功救渤海、破契丹
契丹夷族,昔日在天朝面前唯唯诺诺如若蝼蚁,而今为祸边境年年劫掠,天下有识之士谁不愤慨诚然,李从璟坐镇卢龙,有护卫边境之责。但防守与进攻有多大差别,李琪虽为文官,也能体会李从璟倾注其中的无数辛劳与心血事实是,他原本无需如此,他既无朝廷严令,也无情非得已的苦衷他为何会如此他为何宁愿冒着滔天风险,也要坚持以一地战一国
李琪不知道这其中内情,更不知李从璟当时心里所想,但他知道,因李从璟这数年之功,使得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北地边境,不说永绝兵患,以李从璟自己所言,至少十年之内,北境再无战事
看那份传遍天下的城下之盟:称臣、纳贡、赔偿战争损失稍有血性之人,谁见了不拍手叫好
四方边疆何以安定,天朝国威何以彰显,子民自尊何以建立便在于此
“秦王......秦王殿下,你为何要做这些”李琪低声呢喃。
“为了天下太平”墓地,李琪骤然拍案而起
难道只允许你李琪不忍见黎民苦难,他秦王殿下便不能为民谋福难道只允许你这个读书人想要天下承平,他这个沙场宿将便不想国泰民安难道只允许你这个臣子想再见大唐鼎盛,他这个秦王便不想万国来朝
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就因为你李琪自认为历经沉浮,看多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惨状,又虚长别人几十年
真是岂有此理
李琪仰天长笑。
笑声极为畅快,如已忍之数十年。
既然秦王如此,毫无疑问,陛下更是如此。
既然如此,我李琪何惜老残之躯,而欲有所保留
李琪重新坐下来,提笔,稳了心境,铺开一张新纸,目光如电,笔走龙蛇。
“......内政之要,十难十对策论之已尽,臣无所赘言,唯两川与荆南,臣略有浅见.....两川应急图而缓击。孟知祥不遵朝廷法令,言行皆由他心,长此以往,朝廷威严必被此辈宵小蔑视,而助涨其狼心野心。朝廷倘若放任不理,好比纵虎在山,日后必为大患。”
“急图,朝廷当速作应对,打压其跋扈之气焰,而限制其在两川之势力,不使其有尾大不掉之时;缓击则在急图之后,孟知祥既受制约,难免不满,朝廷若击之甚急,其必狗急跳墙,如此则对朝廷当下不利也;而困虎于穷山,饿其体肤,乏其心力,日久天长虎不为虎,捕之何其易也。”
“臣献一策:朝廷可下令免西川三秋之赋,而令孟知祥兴学兴农,如此蜀民必定感念陛下恩德,而孟知祥无力兴风作浪,如是陛下不仅尽得蜀地之民心,他日陛下但有诏令,蜀地军民必定争相应诏......”
“.......荆南实应缓图而急击,缓图,意为养虎于笼,且磨利刃,急击,意即待利刃已锋,当以雷霆之势杀虎于笼。”
“何也高季兴者,贪婪又胆小,且少羞耻之心,好比鼠首两端,倘若朝廷予其重压,则高季兴定生贰心,倘若王师不能速克荆州,则高季兴必举地投他处。是以朝廷需得先稳其心,不妨准其所请,予其所请忠、万等州,待王师蓄力完备,骤然进击,必能一劳永逸此即为养虎于笼,割肉为食,待虎饱食松懈之际,杀虎于笼也而朝廷在予其忠、万等州前后,略施小计,则不必担忧养虎为患。”
......
十六明君可辅臣非才不觅房杜觅启诵(7)
“好,好,不错!”冯道给李嗣源念李琪的奏章时,他连声称好,很是满意。∮頂∮点∮小∮说,待冯道念完,李嗣源抚须颔首,对殿中众人道:“李大夫这篇文章,众卿以为如何?”
李琦的才学任圜最清楚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惊讶于李琪所提两策的睿智,免不得赞叹一番。李从璟同样讶异,不为其他,李琪所提对付两川与荆南两策,与秦王府的谋划大致相当,尤其是对高季兴的处置,与莫离的谋划几乎完全吻合。
当然,李琪所提的意见只是大致方针,而秦王府的谋划则不可能如此简陋,前后配套布置要详细得多,对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同情况也有分别应对措施。李琪的上书尽是阳谋,秦王府的措施无疑是阳谋与阴谋的结合。
安重诲自然不愿风头都让李琪抢了去,他指责李琪上书的不妥之处,言道:“李大夫之言,臣不敢苟同,任公之论,臣不敢附之。陛下,两川固然有不严格遵守朝廷法令之处,荆南固然有贪婪土地、钱财之失,然而此种言行,不过稍显桀骜罢了,未必有谋反之意,且更不构成谋反之举。不仅如此,孟知祥、高季兴皆为国之重臣,现又坐镇一方,为朝庭戍卫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倘使此时朝廷议事,不念其功,专诛其心,动辄‘杀虎于野、杀虎于笼’,未免让文武百官与三军将士寒心!李琪此番言论,实有挑拨君臣,败坏社稷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