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若臣想要做皇后呢？”
因为心情不太好,陆珩一路上便没有多说话。
他脑子里现在乱的很，一方面是对他死后往事的不解与疑惑，另一方面是在思索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然而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对他和楚燃的情该归何处,尚且无法做出一个狠心的决定。
他一方面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爱中,一方面又想要离开皇宫,矛盾而痛苦。
站在他身侧的楚燃似乎是察觉到他心绪不佳，白纱遮挡下的脸色有些发白,眼底闪过一丝偏执与占有欲，心下发慌，暗自思忖是否是自己惹了陆珩不高兴，因此并不敢多说什么，两个人逛了一会后便打算打道回府。
楚燃刚搭着陆珩的手臂弯腰钻进的马车中，远处的集市中突然传来一阵惊马蹄声，过往行人纷纷退后避让,有些摊主避让不及,身前的商品被狠狠撞翻,口脂钗环四处倾倒散落一地，换了几声心疼的哎呦声。
陆珩动作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见一队穿着铜色铠甲的士兵从朱雀街后蜿蜒而来，队形工整有条不紊，风尘仆仆却神色肃穆，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荡，打头的士兵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展风而动旗子，上书一个烫金“陆”字。
在行进队伍的中间有一座铁笼，铁笼中间坐着的男人似乎是因为疼痛而全身蜷缩着,皮质长袍上缝的动物皮毛已经染上斑斑血迹，头发打结脏乱，埋在膝盖中的脸半抬，依稀能看清他长着一只鹰钩鼻，淡绿色的瞳孔在夜灯的照耀中反射着一丝暗色的流光。
“早听说陆虞将军不日会率兵班师回朝，没想到今日便到了，果真是不战则已，战则为胜。”
望春楼的伙计靠在门边，使劲往外瞅着，和自家掌柜唠着嗑，与有荣焉，喜滋滋道：
“大金数次侵犯大梁边境，多亏有陆虞将军数十年如一日，用兵如神，才能镇压金军。此次听闻陆虞将军在赤芍大败金军，又活捉了大金的大皇子，大金国主才不得递了降书，今日陆虞将军快马加鞭回城，明日大金的使者估计也要入汴梁了。”
“要我说呀，这大金亡我之心不死，此番进京据说还带了一千人马入城，也不知是何居心。”掌柜拨了拨算盘，摸了一把花白胡子，老神在在地往账本上添了几笔。
满香阁的妈妈也带着一众姑娘们站在床边看热闹，闻言临风一甩帕子，花容掩在淡粉色的帕面后娇笑道：
“管他什么居心，只要有陆虞将军和秦时将军在，咱们汴梁城呀，绝对是固若金汤，那些个乱臣贼子，焉能在他们二位的眼皮子底下掀起风浪？”
陆珩闻声，抬眸望去，只见他们口中的陆虞将军，一个年约五十的男子正骑着高头大马，被簇拥着走在铁笼前头，剑眉凤目，鼻正唇薄，与记忆中毫无二致，只是眼角已经多了些许皱纹，表情略显疲惫与冷漠，周身的杀伐气质却怎么也掩不住。
陆虞身上都是久居上位者的气息，双腿夹着马腹不紧不慢地沿街而过，眼神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在视线即将和陆珩对上时，却被陆珩下意识避开了。
陆珩像是近乡情怯般，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自己已经易容，下意识略显慌张地钻进了马车中。谁料刚钻进马车，就被守在里头的楚燃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
楚燃久等陆珩不来，已经有些着急，如今发现陆珩面色恍惚，更加绝对不对劲，忍不住和陆珩十指相扣以示安抚，却发现陆珩掌心已经出了湿汗。
“你....”
楚燃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陆珩将食指搭在唇间，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指尖逐渐收紧，攥住了衣角。
父亲......
没想到此时此地，我竟还能再见您一面。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陆珩背靠着车窗，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而至、掺杂着愧疚与逃避的复杂情绪，等到耳边的马蹄声渐远，才抖着手去掀窗帘，马车却正巧与陆虞擦肩相对而过，最后只能望见一个清如松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楚燃望着陆珩逐渐暗淡下来的眼睛，喉咙微微发紧，干涩难言。
*
三炷香后，马车顺利驶入皇城，陆珩将楚燃送回了正清殿，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忽的被楚燃从背后拉住了手。
月色凌凌，顺着暗淡了的红墙绿瓦缓缓流下，淌了一地的摇曳人影。月白冰轮一盏，穿行树影，云层交叠，风声沙沙，更显寂寥。
陆珩脚步一顿，思绪被打断，缓缓转身看了过去。
楚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嗫嚅，掌心发烫，微微汗湿，鼓足了勇气半晌才道：
“明日的宫宴，记得先来找我。”
他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余光瞥见石砚领着一阵宫女太监急吼吼地走过来，这才犹犹豫豫地松开了陆珩的手，轻声道：
“我在正清殿等你。”
陆珩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有些难以理出思绪，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习惯性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两人均一夜难眠。
翌日。
天色一晚，陆珩便从阁主处领了值班的牌子，前往正清殿。
等陆珩来时，正清殿的大门紧闭，石砚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手臂上拿着白色拂尘，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正与几个太监一起，掐着公鸭嗓伸手拦着一位穿着紫色宫装、神色焦急的女子。
“贵妃娘娘，没有陛下的命令，您不能进去呀！”
“本宫是贵妃，在后宫中位份最高，今日合该本宫与陛下共乘龙辇，前往撷芳殿宴请百官，你算什么东西，也该拦本宫？”
秦芊眉心画着花钿，红唇如滴血玫瑰，容貌娇媚，紫色宫装上用金线绣了百鸟朝凤图，似是精心打扮过，此刻却因为怒火满腔，面容微微扭曲，不复往常的端庄。
她声音尖细，染着丹寇的指尖暗暗使力，掐的两个不敢反抗的小太监神色微微扭曲。
在和石砚推搡间，陆珩正一踏上正清殿的石阶，无意中旁观了这一出闹剧，石砚的余光瞄见他出现，立刻挥手叫了两个太监接他的班，将秦贵妃拦在殿外，换上一副笑脸殷勤地迎了上来：
“小公子，你来了。”
陆珩点了点头，余光瞄了一眼秦芊，语气不似往常平缓温和，下意识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