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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七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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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衎也是你的儿子,你不为他筹谋,你要为谁?”常娆教萧君浩的话给逗乐,只笑吟吟的去镜前卸了簪环。

小两口面上有气的进屋,琥珀也不敢跟上了伺候,常娆手笨,没两下的功夫,就叫那钗子缠住了发。

她只可怜的扭头,看向萧君浩求助。

萧君浩则坐在那里,天人两难的做着为谁筹谋的抉择。

“夫君,你快来帮我……”常娆做出委屈模样,给他递了个台阶。

萧君浩这才回神,紧走几步,到她身后,给她把鬓发理好。

常娆是精细养出来的姑娘,常老爷疼女儿,自小吃的用的,只拿最好的给她,便是这一头乌发,也生的精致细软。

萧君浩只拿柔软的绢纱替她把发笼在身后,又用两头追了红珊瑚的发带在那绢纱上绕了几圈,才松松的把头发给她理好。

“要通一遍么?”萧君浩又问。

常娆有话要跟他说,只笑着摇头:“你坐着,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驿馆里头可没又贵妃榻罗汉床一类的,两个人只脱了在外面穿的长衫,躺在床上说话。

“我在沈家那一年里,查的清清楚楚,沈涛手里的兵器拢共去了两个地方,一个便是从后梁出去,送去了北绒那边,另一处则是从晋宁出关,给了昭南国使。晋宁有李家的帮衬,而后梁这边,负责接应的那人,却是那南院王府的一个掌事。”

常娆声音浅浅,仅两个人贴的近些,才能听见。

萧君浩把玩着她的手指,那圆润的指甲上染了薄薄的一层凤仙花,像是一道精致的点心,叫人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

她总是要仗着他的喜欢,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说着那些歪理。

萧君浩面上凛色:“林家私造兵器的事情,已经叫圣上那边知晓了,不假时日,便要盖棺定罪,你这会儿掺和进去,就不怕受到牵连么?”

常娆扭头看他:“私造兵器罪不至死,但把兵器卖送出关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林家又不是傻子,便是你上次去他们庄子搜,也定是没有找到他们家把这些军械私自送出去的证据。”

萧君浩面上神色一顿,只认真的同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上次没找到证据。”

常娆伸手,轻轻搭在他的面上,道:“你同我讲的。”

萧君浩不由的笑了出声:“又胡说,你又不曾问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

便听常娆道:“我在你心里生了眼睛和耳朵,那你想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知道。”

“真的么?我不信。”萧君浩笑着摇头。

常娆道:“管你信或不信,你且说我这番话是不是说着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萧君浩还是如实点头,做了肯定的应答。

常娆却突然咧嘴,冲他直笑,“这不是你亲口同我讲的么?”

萧君浩先是一愣,等回味过来,才知道她是在作弄自己。

笑着就去抓她痒痒:“小坏蛋,在外头你委委屈屈,叫别人欺负了你也受着,合着心眼儿只是用在了我的身上?”

常娆连声求饶,又笑着把他揽在怀里道:“外头不是有你护着我么,你是我八抬大轿去娶进门儿的夫君,我跟你委屈,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萧君浩教她这两句话哄得心里那股子怨气顺畅,哼哼两声,也就顺了她的意思。

“你想顶了沈涛的买卖?”萧君浩把人抓在怀里,做出吓唬的语气问道。

常娆自然是不怕他板起脸的模样,只笑着搂上他的脖子:“我早就跟爹爹商量过的事情,咱们家手里的东西可比林家那些破铜烂铁要精细的多。”

她仰头看他,挑眉道:“说句不骗你的,便是镇北军与滇西军两边使得那些,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

萧君浩面上神情叫人难辨,好一会儿功夫,才扭捏的问道:“那你之前给我画过的那张图纸,是故意的?”

那里头有一处明显无用的错处,除了她有心故意,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怎么会骗你。”常娆趴在他心口说话,与他胸腔的咚咚声共鸣,便是小声,听在萧君浩耳朵里,也是声如洪钟。

常娆拉他手道:“那次是我忘了,那处是有用的,只是你没见过好的,不知道它的用途。”

萧君浩道:“我听少爷说,滇西那边碰上了厉害的家伙,昭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样惊天飞火,使了投石机打出能照万里长空,又在半空中炸开,那火光却不熄灭,所落之处,皆是一片火海。”

他低下头,看着常娆,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么问才好。

常娆也抬头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还是常娆先心虚了下来,慌忙的收了眼神,一双小手抓紧了他的衣裳,脸埋在他的胸前,再不说话。

“又是一样瞒了我的。”萧君浩虽是笑着说话,但语气却有质问。

常娆瓮声道:“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当你听明白了,便没有再提。”

萧君浩哼笑一声,只把她的手指捏的更紧。

“疼……”常娆吃痛,轻呼出声。

萧君浩又问道:“那昭南那边,你可打通了关系?”

常娆道:“昭南那边连吃败仗,咱们家的惊天飞火只给他们演示了一次,昭南便舍万金求购,连讲价都不记得了。”

“那是他们糊涂,便是不买,滇西军也不会叫他们灭国的。”

当年崔太后领兵战场,那王德利便是太后身边的得力干将,此人除了熟读兵法,更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最是知道朝堂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否则,也不会在太后与圣上之间关系稍有缓和的时候,送了那样一尊代表军心的寿礼又借崔家之手,献给太后。

虽说,崔太后有意拿滇西军出来壮自己声威,但他王德利一样也藏着心思,想要跟表能耐。

那么一个心思活络的人,岂会不明白,昭南国在滇西一带打不死灭不掉,他手里的滇西军才能一直得了器重。

而前段时间,滇西军对昭南国的穷追猛打,也不过是因为镇北军出了纰漏,滇西这时候有了胜迹,正是邀功的绝佳机会。

常娆自然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我又不傻,滇西军的心思倒与我不谋而合,不怕他们打不赢,只怕他们不敢打。”

她做的便是这军械买卖,巴不得两边连年征战才好呢。

萧君浩同她玩笑道:“你这么两头吃,就不怕回头叫人知道了,给你定个通敌卖国的罪责?”

常娆轻描淡写道:“通敌卖国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是主谋,你也做不了从犯,细盘算起来,连宣平侯府也要一起跟着上断头台呢。”

“胡说!”听她越说越离谱,萧君浩嗔道。

常娆则翻身撑在他的身前,也不急着回他,只低着头,轻启樱唇,含住了他的唇,辗转来回,细细的啃噬。

“又要蛊惑……”

萧君浩嘴上说着反抗的话,但身体却诚实的把她按在身前。

“不准跑,是你先挑起来的。”他抓住常娆的手腕,生怕她惹火便起身离开。

“那就一起做主谋?”

常娆这话一语双关。

她话里的意思是军械那些,但这回儿听在萧君浩的耳朵里面,又多了另一层含义。

“一起做主谋。”萧君浩重重的点头,“上天入地,我都跟你一起。”

他按住了她的脑袋,就要翻身占据上峰。

却在解盘扣的时候,叫常娆一个狡黠,给逃脱开了。

“我待会儿约了冯家妹妹过来说话,天还亮着呢,教她瞧见了,又要笑我!”常娆娇滴滴的抱怨。

在马车里头那会儿,她已经叫冯娟给笑了一回,在叫人家撞见这事儿,真真是把七八辈子的老脸都不要了。

“你这个骗子!”萧君浩教她逗得有些不能平定,只咬着牙发狠。

常娆怕他胡来,忙开口喊人:“琥珀……琥珀……”

琥珀就在门外守着,听见里头主子喊人,推门便了来。

有了外人在跟前,萧君浩便是又气又恼,也不会这会儿就发作出来。

只恨恨的白了一眼,伸手拉过一旁的被褥,盖在身上。

没多会儿功夫,外头冯娟果然来了。

常娆只摇着团扇出去,连一眼也没多招惹里间那位。

她还真有正事儿要跟冯娟交代,偏那事情又不好叫萧君浩听见,他又赌气,正好少了跟他撒谎编瞎话的功夫。

两个女孩子抱着头在楼上客房里头嘀咕一阵,冯娟听完常娆的安排,眼睛瞪大,一脸的不敢相信。

“娆娆,咱们在后梁的地盘对那段国舅下手,万一叫人追查出来……”冯娟有些犹疑。

倒不是她胆子小,只是出来的时候,上峰一再交代,教她护好了宣平侯府这两位,只不要惹出一些事端才好。

却不曾想,她这个不省心的还没惹事儿,常娆就先起了个把后梁皇亲国戚给断子绝孙的念头。

常娆手中的团扇大风,掀起冯娟鬓角散下的一缕碎发,她笑着道:“你竟然怕了?”

“谁怕了?”冯娟是个激不得的性子,本来心里还有担忧,但听见她这句疑问,只咬牙瞪眼的反驳。

半分也不愿跟‘害怕’俩字牵连上了关系。

“你不害怕,那就是不愿意了?”常娆把眼睑一翻,眸子微微朝上,不愿去看冯娟的眼睛。

“我没有不愿……只是……”冯娟还要踟蹰。

她是从军之人,上峰的命令大过天,上峰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她若是犯了,回去真不好交代。

常娆侧目,望她一眼,嘴里还不忘不咸不淡的奚落道:“上次你替她们试探我,还说是要诚心跟我认错,原来都是假的……”

“我去我去!”冯娟教她捏住了尾巴,马上过去捧了她的手,连连点头认下。

上次唐突问她借粮那次,她是真不知道那些话里头的意思,后来还是常娆没把她当外人去揣测,而是私下里寻了个机会,把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给她细细的盘算了一边,冯娟才明白过来。

她跟常娆是多年的旧相识,人家又是真把她当做自己人看待。

她冯娟不是个没良心的人,真心换真心,那次算她亏欠了常娆的。

“当真是自愿的?”常娆拿眼神儿瞥她。

“自愿自愿,您是我的小祖宗,便是舍了命教我去死,我也自愿!”冯娟在男人窝里呆的久了,连赌咒发誓,都带着那些糙汉子的味道。

常娆笑着白她:“为我去死这事儿,你来晚了,人家赶在了你的前头。”

又拿帕子擦了她额头的虚汗,继续道:“你只今晚替我办了这事儿,我便谢你,至于你的性命,还得好好的活着,等咱们回去,我家小春天就要会走了,你得了空去平江府看他,我教他喊你姨妈。”

常娆最善把家常话混着事情去讲,叫人觉得亲近,不知不觉中就顺了她的意思。

冯娟方才还在两难到底要不要顺了常娆的意思,三两句话,就教她把注意都放在了常衎身上。

“小春天?这么乖的名字?”冯娟喜欢小孩子,她大哥冯烁家里有一儿一女,侄子侄女见了小姑姑,能一蹦三尺高的欢喜。

听常娆提起她的儿子,冯娟连说话声音都变得轻柔许多。

常娆笑道:“春分那天生的,笑起来跟小黄莺似的,你二哥平日里哼曲儿哄他睡觉,他还不会说话,便已经要学着嗯嗯啊啊的跟着唱了。”

“这么厉害!”冯娟想起自家小侄子那难以下耳的破锣嗓子,只笑着追问。

“他是你二哥的儿子,你二哥唱曲儿好听,小春天自然也唱的好听了。”常娆给她解释道。

冯娟则抿着嘴笑,眉目疏朗的打趣道:“你说这话,我可就更不知道了,二哥可从没在我们跟前哼过半句,我只当你是来炫耀的。”

“去你的……”常娆嗔她。

两个人又嘀咕两句,外头天色渐渐深下,冯娟回房,洗漱过后,便息了烛火,屋里再没动静。

常娆过来看萧君浩是不是还在生气,却见人已经抱着被子歪在那里睡着。

她又不舍得把人叫醒,便叫琥珀把饭菜温上,信手取了一本外间书架上的话本子,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芸生驿馆风平浪静,隔着一处书院,再往南去,便是云中府最繁华的两座琴楼。

一个名作吾儿院,另一处叫做娇女阁。

吾儿院里多是好容貌的少年,生意虽不胜娇女阁那么热络,但往来之人,却多为达官富贵,金雕玉琢之人。

吾儿院二楼是有些身份的大人进来吃酒的地方。

一侧临窗,窗户下是涓涓细流,虽有水汽,却无嘈杂的流水之声,水流两岸又有驱虫的花木种植,若在楼上推窗凭栏,倒是别有一般滋味。

吾儿院的牡丹斋里,窗子半敞,一个红衣白袜的公子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壶酒水,仰头灌下。

他已经有些醉意,那吃进嘴里的酒多半撒了出来,艳红的纱织衣裳沾湿,服服帖帖的黏在一起,教他那本就不丰腴的面庞看起来更为消瘦。

那张微微凹陷的小脸,若是细看,还能瞧出来些许萧君浩的影子。

只是,面上那哀怨的模样,却叫人多了三分愁容,少了七分英俊,与萧君浩的落落大方差之十万八千里去。

隔着幕帘,三两琴女在灯火通明之下拨弄着琵琶。

客座之上,则坐了一个面满陶醉的汉子,宽鼻小耳,突出的额头在正面却是扁平模样,上头不着毛发,只叫人瞧着难看至极。

此人不是旁个,却是才在芸生驿馆吃了闭门羹的段国舅本人。

段国舅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只觉得杯中美酒越发的香甜可口。

他摇头晃脑的又吃一盅,只眯起眼睛,哄着眼前之人道:“舞累了?快来我身边坐着歇歇。”

段国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奉承的冲着那美人儿笑,“凤仙小宝贝儿,快来,叫爷好好疼疼你……”

那小凤仙只不屑的睨他一眼,又仰头自顾灌酒,半句也懒得理他。

段国舅因是听到吾儿院里的人到府上去请,说是小凤仙经过老鸨子的开导,已经想开了,才去请他来的。

却不曾想,自己三番两次的赔笑说好话,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只冷眼看他,半点儿也不给好颜色瞧。

“小凤仙!”段国舅也有些动怒,题名道姓的喊了小凤仙的名字。

小凤仙仍是不理,一条修长的腿往窗框上一伸,懒洋洋的瘫在哪里。

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嘭!”段国舅恼羞成怒,当即就掀翻了桌子,杯盘碟碗落了一地,银子磕在银子上头,发出清亮的响声。

跟前伺候的众人也怕,那三个琴女抱紧了怀里的琴,偷眼寻了个机会,便绕过后面珠帘,逃了出去。

去跟老鸨子禀报去了。

段国舅生气的时候,一双扁平的鼻子越发的宽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像滚开了茶壶嘴儿,叫人看着可笑。

小凤仙是真的吃醉,盯着段国舅那张气的瞧不清原貌的脸,噗嗤一声,便乐了出声。

“真丑。”小凤仙醉眼朦胧的道。

他最烦这等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了。

天底下漂亮的小倌儿多了去了,怎么偏就想瞎了心,非要往他这处不通的地方冲撞呢?

小凤仙像是看不懂段国舅脸上的怒气,仍是自说自话道:“丑东西,我不要你的银子,你能不能别再来点我?”

外头,老鸨子领了人过来,隔着门听见小凤仙说出这话,也吓得捂嘴,不敢说话。

一旁有个模样娇俏的小倌儿,也是这吾儿院里有些名气的,却不是淸倌儿,叫做小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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