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七月廿三
“也成,你安排好即可。”萧君浩道。
“成。”冯娟道,“那我先一步进城,头前探路去。”
说罢,她领了几个随行的小将,打马疾行,往东雍州城内而去。
萧君浩眯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东雍州城门,官道两边皆是被战火波及了的田地,有劳作的百姓还弓着腰在地里收拾,却不是种田,只隐隐还能瞧见,有人手里拿着的半截儿被撅折的箭羽。
那箭羽连屁股都是黑的,上头尽是干涸了的污血。
萧君浩不忍再看,他收回了目光,朝身后马车望去。
正迎上常娆探出来的眸子。
“会好起来的。”常娆说了句只有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宽慰。
萧君浩点了点头,认同道:“会的。”
老百姓要过好日子,两国的战争,肯定是要有个尽头的。
众人都只认真行路,便是瞧见了两边的一样,上头钦差大人不开口说话,他们也不好多做评论。
唯有李新安摇着头说话:“这些人倒是胆大,虽没了粮食但也知道捡些箭羽回去卖钱,也没叫镇北军那些大头兵们辛苦一场。”
用在镇北军战场上的箭.头兵器,都是实打实的生铁。
遭遇了战乱了百姓们,凭这些补偿了收成,倒也是个自救的法子。
李新安自己单凭想象,便越发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扭头去看一起来的陈光亮。
他们两个是一起到的,又都是一样的身份,虽说也是才认识的关系,但比较起镇北军的那些,也是更加亲近一些。
陈光亮毕竟年长几岁,知道这些话绝不该说,便不着痕迹的摇头给李新安示意。
李新安当即脑子一震,想到了这位钦差的出身,慌忙缩紧了脖子,再不敢说话。
偏萧君浩耳朵好使,把他的话一字不差的全听了进去。
他面上虽没说些什么,只是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萧君浩却提了一把弓箭,出了城,在两国关卡之间的一片荒芜之地,击落了一只飞鸟。
不偏不倚的正落在李新安怀里。
那大羽箭穿透了半截儿,上头满是鲜血。
萧君浩笑着问道:“可看清楚了?箭是用来shā • rén的,不是用来磨口舌的。”
那李新安吓得当即不会骑马,两条腿打着哆嗦,只坐在马背上连连点头,身下的马匹却不动半步。
还是冯娟好脾气的使了一个小将,过来给他引马前行,才没叫他落在原地。
这边在城门停下,萧君浩递了通关文书,自有后梁那边有护送的将士迎上。
身后,大陈这边的国土之上,一架马车目送进城的队伍,许久才收回眼神儿。
车里,坐着的是两个男人,一个丰姿卓绝,朗目明眸,另一个则更加的俊美,瞧着年纪虽小了些,但颇有一副妇人之相。
不是旁人,正是苏南枝与陈志高这对夜游神般的夫妇二人。
自上次去了平江府一趟,便在大陈的国境之内晃荡至今,还不曾回去呢。
“我赌五天,常娆肯定是要去找我的。”苏南枝十拿九稳道。
身旁的陈志高因马车颠簸,把她护在怀里,笑问道:“什么五天?是五天下不了榻么?”
他在苏南枝耳边呢喃,滚烫的气息扑在耳廓,抚过苏南枝的每一根汗毛,教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只是她本就强势,自然不肯认输:“五天你睡书房!”
陈志高自是把那常氏的心思仔细揣摩过的,听她要赌,便笑着又问一遍:“这么自信?”
“你不敢了?”苏南枝扬起笑脸,红唇在莹白的肌肤上格外夺人魂魄。
陈志高趁机啄她一口,把人按在马车一角:“怎么不敢,只是怕你耍无赖。”
他吞进了苏南枝嘴边的话语,辗转着碾碎了她的表述,只把她口腔中的每一寸侵占。
苏南枝力不敌他,本是想要反客为主,最后还是喘着大气儿。败下阵来。
她没好气道:“这次我不耍赖,你敢不敢?”
这人仗着她跟前没有使得顺手的人,总要拿那张精致的面孔来蛊惑她,偏她就吃这套,近些日子,没少随了他的心思。
好好一个赘婿,就差没有翻身做主子了。
陈志高见她湿润的唇齿可爱,便笑着又欺身上去,嘴里跟哄孩子似的道:“只要你想,只要我有,便是舍了命给你都成,哪有什么敢不敢的。”
“贫嘴!”苏南枝嗔他,却一个翻身,占了上峰,这次换成了她尝他的滋味。
陈志高爱她的每一寸行径,更爱她霸道的举止,见她要拿主动便笑着仰身歪在角落的软枕上头,任她摆布。
苏南枝把他嘴唇也啃得发肿,才满意的起身,挑眉道:“常娆这趟,若是为我,你便搬去书房睡上五日。”
陈志高不满她半途而废的行径,拧眉道:“若不是为你,又当如何?”
苏南枝:“……”
陈志高直起身子,在她耳边蛊惑道:“你就随我五日,便是讨饶,我也不听,如何?”
苏南枝一咬牙:“赌就赌,我怕了你不成?”
陈志高打前帘子,欠了半个身子出去,一只手紧紧的把车帘子拉紧,免得叫人瞧见他身后那位。
守门的小兵瞧见是他,慌忙要抱拳行礼,那赶车的车夫却片刻没停,一路打马,疾驰而过。
萧君浩一行由后梁的将士领路,一路只走官道,住驿站,陈志高身为首辅,自然知道他们的行踪,一路上虽相差不远,倒也不曾碰上。
两边人前后脚的功夫进了后梁国都——云中府。
苏南枝夫妻两个径自回了苏家,参拜父母自不必说,常娆一行则住进了离苏家宅子不远的芸生驿馆。
“早就听说过大陈有个探白将军,一手大羽箭使得出神入化,今日瞧见本人,才知道老天爷原来能这么眷顾一个,连模样都能这么俊俏!”
说话的是后梁这边负责迎接的一个礼部官员,自报家门说是姓段,长得宽鼻小耳,扁平的额头翘起来秃了一半儿,活像蜜獾成了精似的。
这人模样不大好看,说出来的话也不大中听,一双浑浊的眼睛只盯在萧君浩的面上,举手投足之间,总叫人察觉到不经意的轻浮。
忽然,那段大人摸上了萧君浩的手背:“我来给将军引路,可别走差了去……”
若说萧君浩刚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叫人捉住了手心儿,他心里就只剩下愤懑了。
“不知大人觉得,本将军能走差到哪里去?”萧君浩阴阳怪气道。
姓段这个只把眼神儿从萧君浩的脸上挪到了他的腰身,一双做贼似的手想摸又不敢摸,只在半空中落寞的比划着。
萧君浩说了两遍,这位段大人才笑着道:“将军有事自与本官来说,本官素有爱才之心,定不负将军所托。”
常娆跟着后面的人一起进来,才到厅堂,便撞见了那后梁的官员摸着萧君浩的手,一脸深情的说着腻歪人的话。
……
“将军好福气。”常娆笑着从怀里拿出手帕,走了过来,“嫁了这么漂亮的夫人,却还敢在外头勾勾缠缠?”
常娆隔着手帕,一记耳光打在了那段大人的脸上。
打完人,她还嫌手帕脏了似的,又叫人举了火烛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帕子引火烧了。
姓段的挨了打,起身看她,只冷笑着道:“我说呢,原是带着美人来的。”
尝过了巴掌的滋味,姓段的今日没带打手,也不敢留在这里继续纷争,只说了两句给自己讨理的话,便捂着脸出去,一溜烟儿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只有那驿馆的差官是个心善的人,忙引了萧君浩一行坐下说话。
“哎呦,将军啊,你们可得罪了不该惹的人!”
萧君浩只冷冷的吃茶,撩起眼皮侧目看他。
那差官当他不信,拍着大腿道:“你还怕我骗你不成?这好年好景的,谁希望打仗啊,我家兄弟也是做往来商队的,我可是巴不得你们这趟顺遂,早早的把两国易市开了,也好叫我们这些指这个吃饭的老百姓,有个活路!”
萧君浩道:“嗯,能成的。”
那差官见他仍是一意孤行,气的跺脚,原地转了两圈,连脏话都骂了出来:“成个屁!你们知道那姓段的是谁不?”
“……你们得罪了他,还想着能够顺遂,再有些本事,难不成还要闯进苏家,跟里头那位惹不起的祖宗也干一仗呢!”
萧君浩听他说的有趣,只顺着他的话问道:“我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呢,你且说来,叫我也长长见识。”
那差官道:“他是谁?他是当今太后娘娘的亲哥哥,皇上的亲娘舅,你们今儿把他给打了,回头人家进宫跟妹子侄子告状委屈,这两国易市之事,怎会能成?”
萧君浩哼笑一声,笑着道:“不是说有你们陈首辅这位大忠臣辅佐么,便是这位段国舅,有陈首辅在,还能坏了事儿去?”
谁不知道,后梁朝堂,小皇帝年幼,当家做主的可是苏家捧起来的那位赘婿——陈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