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七月十六
天色渐暗,常娆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萧君浩已经换了常服,歪在那里翻看她前些日子随手抄的几篇小记。
见她回来,便笑着起身出来迎接:“沈老贼把事情都给你招了?”
常娆迈步进屋,朝外面赵副将消失的身影望了一目,又看向萧君浩,不满的睨他,皱起鼻子道:“怪不得你非要他跟着,原是要放了眼线在我跟前?”
萧君浩教她脸上这嫌弃的眼神儿逗笑,上前去捏她的鼻尖。
“多心不长大个儿,可不兴这么曲解我的。”
他是为她安全,才使了赵副将跟着,又不是为了找人监视着她。
“我还没进屋,你就巴巴的得了消息,比我还早一步呢,休要诓我。”常娆哼哼两声,小声怼他。
琉璃见两位主子在里头斗嘴,只跟琥珀在一旁勾头偷笑。
有姑爷在跟前的时候,多不需她伺候,姑爷妥帖细致,两个人又要吃口脂咬耳朵的说上两句悄悄话,她往跟前去杵,少不得要有些碍事。
萧君浩见丫鬟也笑,自知百口难辩,却还是如实道:“我日日心里惦记着你,再不懂你心思,可就白活了。”
一边说着,他便去近前帮她解下身上的华服,换上家里穿的舒适衣裳。
“哼。”常娆小骄傲道,“我大度的很,姑且信你这次。”
也不瞒他,只把在沈涛嘴里问出来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他听。
萧君浩听完却低头不语,常娆生母没死的事情,便是常老爷也不曾同他提起。
今日猛地听见,一下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劝慰的话才好。
他的娘亲视他如命,为了护他周全,甘愿舍弃尊严性命与一切,而那位没了踪迹的常夫人,却……
他很难跟常娆感同身受,沉吟片刻,只得把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肩头:“不要难过,不要焦愁,以后都有我呢。”
两个人之间离得很近,肚皮贴着肚皮,常娆肚子里的孩子似是听见了爹爹宽慰娘亲的这番言语,隔着那层皮肉,轻轻踹了一脚,正中萧君浩的腰间。
常娆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音,“瞧瞧,这话听着腻歪,你姑娘都看不过去了。”
萧君浩:“……”
他好不容易才想好的几句安慰的话,就叫那小家伙给破了功。
常娆咯咯笑道:“你当我会难过?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能把这些陈年旧账日日翻出来哭鼻子抹眼泪不成?日后我只不像她那般样子,叫我的孩子遭罪就成。”
萧君浩蹲下身子,伸手在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头摸了摸,隔着衣裳,便见那肚子像是伏在那处的一只幼兽,随着常娆的呼吸高低起.伏,时不时的有一丝动静大些的颤动。
“她听得见?”萧君浩手上动作顿住,疑惑的抬头去看常娆。
“你一个应爹爹的,你来问我?”常娆只笑着看他。
萧君浩好奇的把耳朵贴近,去听里头的动静。
好一会儿,又笑着出言感慨:“轰轰隆隆的,这是活泛的劲头啊!”
常娆故意逗他道:“我晌午没有胃口,吃了两牙青瓜,你要是那会儿在跟前听我在嘴里嚼,怕是声音更加活泛!”
“不是孩子的动静?”萧君浩不信,又把手掌贴她肚皮,这一次,倒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力道不大,但却有别于常娆呼吸时候的起.伏。
萧君浩先是一惊,又喜得眉开眼笑,只激动地去拉常娆的手,教她也来感受。
他的大手贴在她的小手,只细细的感受着那细微的动静。
“肯定是我姑娘在动!”萧君浩信誓旦旦道。
天知道,他夜里掌灯偷偷观察了好几次,又不大确信,只得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乐,这会儿好不容易能把这个新奇分享给常娆,他激动地说话都带了颤音。
常娆衣裳换了一半,怕再这么耗下去又要着凉,拍他的手道:“再磨粉下去,我要是着凉,你姑娘更是要撒欢儿打滚的闹呢。”
萧君浩这才急忙加快了手脚,把常服给她换上。
怕常娆心里撇不开那事儿,萧君浩一边给她扣上常服的盘扣,又看似不经意道:“你要是在家里呆的发闷,明日我领你出城走走如何?”
他翻看那几篇小记,上头写的尽是沿海一带的山水风光,以为她是囚在家里呆的生闷,才想从词句里头瞧些外头的景致。
常娆却像是捉住了他的把柄,嗤笑出声:“你呀你,偷看我的东西,还要在我跟前卖派?”
见她笑的没心没肺,萧君浩也跟着笑:“谁卖派了?”
常娆就着丫鬟捧过来的温水,净了一遍手,头也不回的同他道:“摘抄的那几篇,是我闲来无事从书里翻出来的几处地志,咱家的铺子里要寻一处苗圃,我新得了几本地志,正好便宜。”
萧君浩递了干帕子过来,“这你问我,抄它做什么呢?”
常娆扭头看他,擦干净的指尖还带着湿润的水迹,捏住他的脸颊咯咯直笑。
萧君浩任她打趣,只说着自己的话:“你要种什么果子栽什么苗?我看过不少官中的各处地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娆美眸望他,道:“原先我倒是瞧上了一处,只是如今却不方便操作,官中对土地购置这一块儿日加严格起来,起先只在地方衙门呈递,交由户部留作备案便可。”
“……如今却过百京办,又要选个地方合适的去处,又得气候环境都得适宜,真真是为难到我了。”
她歪头一笑,问他:“临海势低又湿热的地方,你可知道还有哪处?”
萧君浩想了一下,才道:“梧州。”
常娆哼哼两声,瘪着嘴道:“哼,你当我为什么要选武安侯府出来?”
梧州是最合适的地方,她还能不知道么?
但是,自滇南贪墨案后,朝廷便愈发的对各地土地买卖有了限制,梧州地势虽好,却因有码头,又是南北运河的入海口,倒也是个繁华之地。
寻常偏远之地还能活动一二,梧州正长在朝廷的肺管子上,她眼下就是拿再多银子出来,梧州那边的地方衙门也不敢给她使力啊。
她当时选武安侯府定下联姻,找人是其一,也因着沈涛在户部便是主管此类的行家,她想借着沈涛的门道,日后好替她盘下梧州城外大片的土地。
萧君浩道:“你之前是想借武安侯府的名义,并了梧州的土地?”
常娆柳眉一挑,但笑不语。
这话她没法去接,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提起武安侯府的人或事情,便要私下里自己去生闷气。
她闭口不言,才是最好的回答。
萧君浩笑着凑近,在她耳边小声的问:“那你还想要么?”
常娆低低的笑:“你是入赘进门的,可仗不了‘娘家’的势力。”
萧君浩‘啧’了一声,自笑着跟她道:“这可怎么办,又不能狐假虎威的拿崔家势力吓唬人,万一应了你又做不到,回头岂不是要挨骂了?”
常娆拨弄着指腹的金戒指,垂眸思铎片刻,笑着问他:“你真能帮我把梧州的土地给弄到手里?”
萧君浩扭头哼笑,侧身绕过她的身子,从后面小抽屉拿了一封书信出来,丢在常娆手边的小几上。
“那你得先把这个给我解释了才成。”萧君浩嘴角微扬,里头有笑意,也有气恼。
常娆看他眼底生着怒气,只玩笑着拆开来看,嘴里笑道:“让我瞧瞧,这里头写了什么宝贝,还值当往小抽屉里藏?”
说着,她脸上笑意顿住,小心的抬头去看萧君浩面上情绪。
“瞧清楚了?说吧,我也想听听你这个小坏蛋背着我藏了什么宝贝?”萧君浩没好气的坐在她嘴边,鞋一丢,侧身坐在了罗汉床上。
那亲昵的称呼叫常娆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心里也稍稍放松一些。
她把那书信丢在一旁,只跪着在罗汉床上挪动两步,身子一侧,打里侧绕在他的身畔。
轻轻晃了晃他的臂膀,常娆顺声唤了一句:“夫君……”
萧君浩转过脸去,不愿看她。
常娆勾住他的脖子,笑着从后面把人揽住,叫自己隆起的肚皮贴近他:“我又不是有意瞒你,那次不是你笑着说郭叔便是自家父母一般,教我只当爹娘一样孝敬。”
“哼。”萧君浩哼她一声,仍是不愿说话。
常娆身子笨重,这一番折腾已经有些疲累,见他却依旧是不好说话的样子,也来了脾气。
她绕着从他手边钻了进去,爬到他的怀中,手上撑着力气,小心翻身,半躺着抬头望他,噘着嘴抱怨道:“你生气,我还气呢!”
萧君浩嘴巴抿紧不愿理她,只是手上却瞧瞧使了力气,微微抬起她的腰身,免得教她窝到肚子。
常娆见他有些动容,继续道:“叫郭叔替我处置六银山的事情,也是实属无奈。”
“……六银山本就是林忠给我下的圈套,那会儿林忠逼到眼前,我刚知道有了身孕也是紧张,又惊又怕,也不敢找你拿个主意。”
“……思来想去,只想先把六银山的事情给抹平了去,等到事后再跟你交代,是骂是恼,也是咱夫妻两个关了门的事情。”
萧君浩垂眸,似笑非笑的瞪她一眼。
就数她能言善辩,是个会找借口的小滑头。
常娆又抬了手,抚摸他的脸腮,“这次算我错了,你绕我一回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