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七月初三
常家拿捏了沿海近一半的出海港口,又只有她们家有能力造出运载过数十吨的大船,往来海运。
那‘惊天飞火’既然海外来客,常家手里定然有些眉目。
能运送数量如此巨大的硝石、硫磺,可不是一般渔船能够起的了用途的。
可眼下事情却朝着莫名的方向蔓延,先是崔家牵连进来,接着又坐实了私运的活物竟是辛家的物件。
林忠脸上变颜变色,青红交接了好一会儿,才弓腰捡了一样,拿在手里细思。
辛荣懒得看萧君浩这个吃里扒外的混小子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演戏,只抿唇白他,手里的扇子有意无意的磕他鼻子,才走到林忠跟前。
她笑着啧声道:“呀呀呀,这可怎么办?我原是跟着夫君过来看你们捉贼的。”
辛荣手里的流萤团扇摊开,讽笑道:“却没想到,竟叫自己演了一出贼喊捉贼。不知林侍郎是要捉我进京,或是另有处置?”
常娆的事情摘得干净,现下可只有她去刑部分辨的事情了。
林忠捏住那同样刻有辛家字样的盾牌,朝那一堆东西上面丢置,看了不远处的崔浩一眼,心下便有了定论。
崔浩护短的很,他此次要替常家出面,就已经教自己有些为难,若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夫人给羁押了去,还不得跳脚气炸,不管不顾的魔疯起来。
眼下,虽说祖父人在京城,圣上待他老人家也是尊敬如初,可崔浩本就招圣上偏疼,加之崔老侯爷在此东雍州一战上立下大功,又战死沙场,崔家血脉,唯剩崔浩一支。
经此以后,圣上在位一日,只这崔浩不做谋逆的大过,便无人能出其左右去了。
崔浩要闹,可就越发的管不住了。
他攥着拳头,只没好气的跟辛荣拱手,嘴里说着客套的言语:“崔夫人,此事紧要,又是圣上点了名的要亲自过问,待您归京,还望来刑部衙门一趟,也助我们查办此案。”
林忠没有给辛荣扣上私运的帽子,只说是帮着查案。
倒不是他忽然好心,只是那处兵器坊是由兵部督办,若说辛荣官器私运,那兵部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追查到底,如果硬要下个断论,那兵部知情,则是同流合污,兵部若不知情,又有失责的大过。
兵部那群老顽固向来与文官不睦,又多是崔家近亲,那些有些身份的老将们平日里见了崔浩,只当是自家儿孙一样喜爱。
把案件往他们那边去扯,那群人恐怕要比崔浩更为护短。
林忠叫人取了物证,又吩咐平江府尹,把船内剩余兵器全部清点录案,然后吩咐了人手,往知州衙门去送,再由知州衙门使人,好生保管,以作后续查办所用。
他气怒的打马离去,萧君浩自笑着宽慰了那机灵聪敏的欧大人,又说着日后照顾的话,把人也送走。
辛荣早就甩了脸子,领着身边的人先走,崔浩要跟上去哄媳妇,又气又恨的砸了萧君浩一拳,也匆匆离去。
平江府尹跟虎威营是日后的邻居,他倒是没走,萧君浩吃了崔浩一拳,踉跄两步,脚下的步子倒是扎实,也没摔倒。
见那府尹领了人在归置东西,他则凑上去道谢。
今日若是没有这老小子的帮忙,一惊一乍的拖了那知州下水,还真没法子糊弄过林忠去。
府尹则拱手给他作揖:“您说哪里的话去了,日后将军在咱们这地面上当差,下官还要仰仗您多多照拂呢。”
与武安侯翻脸以后,这府尹总觉得屁股底下坐不安稳。
沈涛性子诡诈,又是个锱铢必报的性子。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叫那老贼惦记着,他上头没人,连睡觉都不安稳。
如今他给虎威营这位尽了这份心思,也算是有些仰仗,在地方界面上,什么都不如拳头硬来的果断。
萧君浩自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恰巧他也有些事情不便使法子的,需要地方衙门行事,这府尹要仗他势力,他也需要衙门口的手段。
总是个只赚不亏的买卖,自然也就眨眨眼,只当看不清楚。
等到萧君浩忙完了手头的善后,已是幕落,他打马在三岔路口,往右是平江府的灯火繁华,若他想不差,大哥大嫂正在伍大雷那宅子里等他,要问个前因后果出来。
朝左,隐隐可以瞧见虎威营哨塔上的一盏孤灯,因距离隔得有些远了,灯火明灭可见,他的妻儿正在灯下等着。
“将军,要先进城跟侯爷打个照面么?”身边的副将见他目下犹豫,出声问道。
不远处的城门那边,有急着要出城的一家三口赶着马车而来,那妇人头上包了布巾,瞧着倒是不富裕,只是一双辛劳的手牢牢的抓在赶牛车的男人腕上,小孩子手里拿了风车,鼓起腮帮子吹气儿直笑。
萧君浩目下有光,他双腿夹了马肚子,开口吩咐道:“你往城里去一趟,只跟大哥大嫂交代,说我明天一早自过去请罪。”
副将应声离去,萧君浩则打马鞭鞭,直奔虎威营的方向奔赶。
城外的天色暗下,营口已经燃起了值守的夜灯,见是他来,小兵忙开了闸口,把人迎进来。
常娆没在门口接他,萧君浩身下马匹慢了脚步,眼睛里的光芒也有些暗淡。
“夫人呢?”
过来伺候的小兵牵过马匹,中气十足道:“还在房中!”
萧君浩突然又笑,他伸手拍了那小兵的脑袋:“小子,以后说话声儿小点儿,吓唬谁呢?”
“是!”小兵答道。
自觉犯了过错,捂着屁股就朝远处跑去,生怕挨上鞋印儿。
常娆这一觉,自他离去,就再也没有醒过。
她抓紧了萧君浩的衣服,映着昏黄的烛火,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畅。
梦里,常老爷笑着冲她伸手,常娆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想要捉住那双瘦骨嶙峋如干枯荷叶柄一般的大手。
可她拼尽了全力,近乎跑到了世界的尽头,再往前去,就是无尽的黑暗。
“娆娆,过来,来爹爹这里,有爹爹护你,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梦里的常老爷笑的和善,只是那双眼睛却带着霜色的冰凉。
常娆探着脚想要近前,可忽然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双手捂在小腹,那只探出去的脚尖又收了回来。
梦里的常老爷突然发怒,那只手真变成了荷叶柄,无尽的伸长,想要拘禁着把她拉在自己近前。
常娆想要躲开,却无力的挣扎。
梦外,她忽然落泪,伸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呓语道:“君浩!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