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六月三十
常家不少的家奴院工都跟着出去凑热闹,伍大雷娶媳妇的诚意满满,路上又要洒铜板银钱,蔡管家这里松了口,许他们跟着绕城去抢银子。
这边来人要捉常娆,跟前除了张镖头连同几个留下来说事儿的掌事,竟然没人能够拦的住他们。
虎威营来的几个小兵多是熟识的面孔,琥珀平日里跟着常娆过去几次,不少都见过一面。
好么嫣儿的怎么就要翻脸,连她家小姐也要抓了?
“把人放了,要不老子不客气了!”张镖头一夫当关,夺了其中一个兵丁手里的长.枪戳在大门。
一旁的掌事们虽也怕死,可有张镖头在前头打样,连蔡管家也举着手里的棍子近前,正是表孝心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这会儿子慢于人后。
都各自提了木条树枝,像炸了毛的公鸡似的,气势汹汹的跟在蔡管家后头。
虎威营的人岂会怕他们这个,只推搡了众人,一刀劈断了张镖头手里的崔枪.杆,又几个人肉身上前,把人给按了下来。
双拳难敌四手,任是张镖头厉害一些,可跟前使得惯的小子都不在近前,只他一个人,还真斗不过这些野了去的大头兵们。
明显,虎威营那边也不想伤人,只把常家的众人按住,押着常娆,抬了就往外头去跑。
等人走远了,那边打了响哨,这边的人才松开常家众人,整齐有序的撤退离去。
张镖头没了禁锢,一个鲤鱼打滚儿,在地上翻身起来,连身上沾染上的灰土也顾不得去擦,只急促促的找蔡管家合计对策。
那些人应是留了一分情面,也不拿主子做质,只比了利刃,卡在他的脖子上头威胁,好叫众人不能轻举妄动。
使刀那个走的有些急,刀口在他脖子上化了一道,蔡管家一边仰头听张镖头说话,一边拿手帕捂着脖子,疼的只抽冷气。
“你问我?还不得把咱们的人都喊回来,一波跟出去追,另外,去衙门口击鼓告状,他们只说犯事儿,可又不讲凭证,谁知道是真是假!”
蔡管家也是一肚子的火气,他们拿那萧君浩当自己人,万没想到,那狗贼发达以后,竟然第一个拿他家小姐出来开刀,也太过猖狂了些!
张镖头招手:“去找大夫过来,再打清水,给管家把伤口处置了。”
又扭头跟蔡管家道:“衙门口怕是不成,这些日子那府尹待城外虎威营的态度你也瞧见,那府尹就差没有磕头叩拜的喊亲爹了,你提虎威营的名号,想叫他们过去救人?”
蔡管家道:“那你说怎样?说的再好,但咱们当下紧要的一件,就是把小姐救回来再说!”
张镖头嘬着牙花子,只看着外头,也不说话。
府尹在虎威营没有脸面,可眼下却有一人能在那萧君浩跟前有大脸面呢。
只是那人眼下在伍大雷跟前作陪,若是去找,琉璃那丫头的亲事怕是要搅。
蔡管家瞧他两眼:“老张头,咱们几十年的兄弟了,你跟我打哑谜呢?要是辛家那边有用,我亲自去说!”
张镖头讪笑拉他:“我这不是也拿琉璃当自己亲闺女看待,不想坏了她的好事儿。”
蔡管家磕着鞋里的石子,撑着跟前的小子往马背上去爬,待他在马上坐稳了身形,才扭着头道:“你领着他们去追,我去辛家搬救兵去!”
张镖头打他身下的马屁股,“你且自去,我也跟着!”
蔡管家领了两个小子,打马出去直奔喜轿热闹的方向而去。
张镖头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安排了家里的其余事情,又嘱咐琥珀一二,教她安顿众人,别小姐还没回来,反倒叫自己家里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有一会儿功夫,他才只身从常家老宅出去,朝城外虎威营方向追赶。
这边,赵副将押着常娆出了府门,人群中有一消瘦骑兵,长臂一揽,就把常娆捞了上去。
也不叫她同骑,只是像搭包袱一样,把人折在马背上头,脚下使力,随着人群飞驰出城。
今儿是常家管家跟便宜坊的掌事两家大喜的日子,两家皆是富埒陶白之家,连城门口当值的兵丁都给了红封,这会儿几个人正背着身子面朝城墙数银子呢,忽见虎威营的又一阵风的往城门外回。
当值的一个胖子兵跟他的同伴道:“他们怎么回来的这么快?风一样的进去,又风一样的出去,要不……咱们跟上头报一下?”
跟他搭班儿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货,平日里只爱吃酒享乐,也是听说了今儿的好日子,才早早的卖巧跟旁人换来的今天差事。
那老货龇开一口大黄牙,眼睛眯起,看他一会儿,才嗤声道:“外头那萧将军的事儿,咱们府尹大人都不敢管,什么时候轮到你去过问人家的事儿了?”
再说,他换班儿这事儿也没给上面班头买酒送肉,要是往上一报,老爷追究两句,问起来当差的是谁,岂不是把自己给卖派了么?
跟上头报?
姥姥!
谁又不是傻子,爱谁谁。
他把钱袋子往怀里揣了揣,抿着嘴角的狗油胡子又道:“你还年轻,衙门口这事儿,松松手的造化,抿抿嘴的功德,少说多干事儿,才是正道儿。”
那胖子才当差不久,也是家里的长辈引荐,才得了这么个吃饭的差事儿,见他们这些有经验的都下了定断,自然也不固执。
只小心的把银子包叠好,要袖子里头塞了塞。
等到跑马的尘埃落定,只有过往百姓从城门进出,马蹄子踩下的脚印叫人的鞋印盖住,就再也瞧不出来什么异样。
出了城门,等守门瞧不见身影的时候,这群人才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常娆在马背上颠的要吐,从马上下来,就抱着肚子直呕酸水儿。
她身后那人忙揭下兜鍪,不是旁人,正是那会儿常娆迟迟等不来的萧君浩。
“怎么吐了?赵三儿推你的那一下,力道大了是么?”萧君浩给她顺背,又拿清水给她漱口。
还不满的瞪了领头的赵副将一眼,眼神里头无声的警告:这事儿记下了。
赵副将身旁的宋副将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也送了自求多福的眼神。
赵副将哑巴吃黄连,恨不得生出一百张嘴巴出来,好给自己身上的冤屈解释清楚。
那进去捉人的时候,大家伙儿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呢,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是他的责任了?
可众人都在关心将军这位心头宝,那里愿意理会他的心思。
常娆漱了两次口,又吃了些清水进去,才觉得心口顺畅许多。
她仰头去看萧君浩:“出什么事儿了,你要他们来演这么一出?”
在家里的时候,赵副将推她又牢牢的把她稳住,她就隐隐猜出来了,他们是在演戏。
等到出去上马,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扑入鼻腔,她就更加确定,这一遭是他的意思。
萧君浩见她无碍,把人扶上马背,又一个翻身,坐在她的身后,“在抢时间,咱们先回去了,我再跟你细细的解释。”
他把身后的大大的披风拨到前面,将常娆裹在里面,密不透风,才招手,叫众人上马跟上。
进了虎威营的大门,萧君浩领着常娆继续打马朝前,后面赵副将等人,则叫人推出栅栏铁篱,把营门一圈加强防守,另在望火楼上加了两个哨兵。
萧君浩把手炉坐上,给她煮茶,叫人在自己手边坐好了,才开口解释。
“郭叔三百里加急,送了一封信来。”
他将手边小几的抽开,常娆细指纤纤,把那拆开的书信拿了出来。
“写的什么?”常娆看他道。
萧君浩抬下颌示意:“你先打开了看,不当误我讲。”
常娆展开书信,把内容大略的看了一遍,蹙眉道:“林家老爷子怎么就偏要死咬着我呢?”
信上只粗略的把事情讲了个大概,林家老爷子三日前才进京,头一样事儿,就是在圣上跟前进言,严查常家码头上的那一船私造的官府兵器,又要查盐铁棉粮,这四样放在一起,一样都绕不开常家。
另在书信下面,郭松又拿蝇头小楷嘱咐一行,叫萧君浩提醒常娆,林家老爷子这次,盯得就是她了,要她千万小心。
这明眼人打一眼就能明白的道理,不嘱咐也能瞧清楚了。
手炉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萧君浩过去起茶,提着水壶近前,给她沏了一杯艳茶:“你先消消火,也别动气。”
常娆拍着小几道:“怎么不气,他捉我的人都到平江府来了,这会儿恐怕在抄查常家,若没你这一遭,我岂不是要进京伏法?”
“瞧你说的,什么伏法,事儿若真是你做的,那才是伏法,那一船的兵器,又不是你的,怎么是伏法呢。”萧君浩拨起她稍乱的发,笑着道。
常娆要去端手边的杯子,滚烫的茶水烫到了指腹,她疼的轻呼,萧君浩忙给她吹凉气,越是慌乱就越要出错,一个不小心,那茶水竟泼了出来,半杯淌在了常娆手背。
这下子,常娆干脆哭了出声。
萧君浩事情也来不及说,忙叫外面去传军医,又叫人打凉水过来替她把手掌放在水盆里面,好水敷降温。
虎威营的军医是萧君浩从常娆那里打秋风顺过来的,原是常家一处药铺里面专擅跌打刀伤的大夫,后来常娆加了买断银子,才给送到这处营生。
虽说是军医,但是离家又近,待遇也是不错,倒是个舒服的好营生。
那大夫认识常娆,见受伤的是她,没来记得看病,就先做了个揖,给她请安:“见过东家……”
萧君浩不耐烦的招手:“哪儿来这么多的屁规矩,她手背叫热水烫到,你且过来给看看,是敷药还是怎么的?”
那大夫有些年纪,傻愣愣的近前,出于习惯,伸手搭上了常娆的脉搏。
萧君浩更气:“你搭什么脉啊,是烫伤又不是孕诊,打一眼的事儿……”
那大夫迟疑片刻,慢慢的扭过头,看他一眼,仰着头道:“将军,你先起来,叫我坐好,这是个紧要的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