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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帐都已完全收齐了。这里
共九千八百五十两,开的是山西同福号的银票。
林仙儿自轿子里伸出一双春葱般的纤纤玉手,将那叠银票全都接了过去,似乎先点了点
数目,才笑道:这次辛苦你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黑衣人眼睛还盯在林仙儿的手方才伸出来的地方,似已看得痴了,这时才勉强笑道:谢
字不敢当,只要姑娘还记得我这人就行了。
林仙儿道:但那说书的孙老头和他那孙女呢?你想必已追出了他们的下落吧。
黑衣人垂下头,道:我本来一直跟着他们的,但到了中道上,这两人就忽然失踪了,这
两人就像——就像忽然从地上消失了。
林仙儿不说话了。
黑衣人轻笑:这两人的行踪实在神秘,表面上虽装做不会武功,但我绝不想念,只要姑
娘再给我些日子,我一定能追出他们的来历。
林仙儿沉默半晌,叹口气,道:不必了,我也知道你一定跟不住他们的,这件事你虽未
做成,我也不怪你,等会儿我还有要求你帮忙的事。
黑衣人这才松了口气,站到一旁,也不敢多话了。
那圆脸的中年人这才向另两人抱拳陪笑道:失礼,失礼——
他一面向轿子这边走过来,一面不停地作揖。
林仙儿笑道: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你现在真不愧是个大老板的样子。
这人一揖以地,满脸带着笑,道:我只不过是姑娘手下的一个小伙计而已,姑娘若不赏
饭吃,我就得卷铺盖,大老板这三字,我是万万不敢不的。
林仙儿柔声道:说什么老板,讲什么伙计,我的生意就是你的生意,只要好好地去做,
这生意总有一天是你的。
这中年人满脸起了红光。
他一连谢了林仙儿好几遍,才从怀中取出叠银票,双手捧了过去,道:这里是去年一年
赚的纯利,也开的是同福号的银票,请姑娘过目。
林仙儿道:真辛苦你了,我早就知道你不但老实可行,而且人又能干——
她早已将银票接了过去,一面说话,一面清点,说到这里,口气忽然变了,再也没有丝
毫笑容,道:怎么只有六千两?
中年人陪笑道:是六千三百两。
林仙儿道:去年呢?
中年人道:九千四百两。
林仙儿道:前年呢?
中年人擦了擦汗,道:前年好像——有一万多。
林仙儿冷笑道:你本事可真不小,居然把买卖越做越回去了,照这亲戚再做两年,咱们
岂非就要贴老本了么?
中年人不停地擦汗,吃吃道:这两年不兴缎子衣服,府绸的赚头也不大,等到明年春天
的时候,就一定会有转机了。
林仙儿默然半晌,声音变得温柔,道:这两年来,我知道你很辛苦,也该回家去享几年
清福了。
中年人面色骤然大变,颤声道:可是——可是那边的生意——
林仙儿道:我自然会找人去接,你不用操心。
中年人满面惊恐之色,身子一步步往后退,话未说完,突然凌空一个翻身,飞也似地向
暗林那边逃了出去。
但他刚逃几步,突见寒光一闪。
惨呼声中,血光四溅,他的人已倒了下去!
那蓝衫少年掌中已多了柄青钢长剑,剑尖犹在滴血。
那灰衣人瞧了他一眼,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淡道:好剑法。
蓝衫少年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将剑上的血渍在鞋下擦了擦,挽手抖出了个剑花,呛的,
剑又入鞘。
灰衣人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了。
他等了很久,见到这蓝衫少年并没有和他抢先意思,才微微拱了拱手,慢慢地向轿子前
走了过去。
林仙儿也许早已知道这人不是两句好话可以买动的,也没有跟他客气,一武器就问:龙
啸云已回了兴云庄?
灰衣人道:已回去快半个月了,和他同行的除了胡不归之外,还有个姓吕的,据说是吕
奉先的常弟,用的也是双戟,看样子武功也不弱。
林仙儿道:那卖酒的驼子呢?
灰衣人道:还在那里卖酒,这人倒真是深藏不露,谁也猜不透他的来历。
林仙儿笑道:但我乐——你必定已打听出一点来了,无论那人是什么挛,要瞒过你这双
眼睛却困难得很。灰衣人笑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那驼子必定和说书的孙老头有些关系,
说不定就是昔年那背上一座山,山也压倒的孙老二。
林仙儿似也觉惊异,又沉默了半晌,道:你再去打听打听,明天——
她声音越说越低,灰衣人只有凑过头去听,听了几句,他平平板板的一张脸上也露出了
欢喜之色,他走的时候,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林仙儿的确有令男人服贴的本事。
黑衣人眼睛一直盯着那灰衣人,似乎恨不得给他一刀。
但这时林仙儿已又从轿子里伸出手,向他招了招。
春葱般的手,在夜色中看来更是莹白如玉。
黑衣人痴了。
林仙儿柔声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后天晚上——
她悄悄地在黑衣人耳旁说了几句话。
黑衣人满面都是喜色,不停地点头道:是,是,是,我明白,我怎么会忘记。
他走的时候,人似已长高了三尺。
等他走了,那蓝衫少年才走了过来,冷道:林姑娘你倒真是忙得很。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有什么法子呢?他们可不像你跟我,我总得敷衍他们。
她又伸出手,握住了这少年的手,柔声道:你生气了么?
蓝衫少年板着脸道:哼。
林仙儿吃吃笑道:你瞧你,就像个孩子似的,快上轿子,我替你消气。
蓝衫少年还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呼——
声音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
灰衣人本已走入树林,此刻又一步步退了出来,他一步往后退,鲜血也随着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