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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了然,她举起酒壶,亲手斟满一杯。
纤手缓缓地举起酒杯,她看着他:“杨大人,沉醉这一杯,你可愿赏脸?”
杨恪目不转睛地看她,想起那日在无忧阁,她就坐在对面,目光清澈,笑魇如花。
她说,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可愿试饮这一杯?
当时,他怎么会狠得下心拒绝她?
眼前这一双人,狠狠地灼伤了他的双眼。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不易察觉的苦涩漫上眼底,他举杯:“他乡遇故知,在下还您三杯。”
在她微愕的目光里,他连饮三杯。
欠她的,他一笔笔地还,连本带息,哪怕自己倾家荡产。
喝得太急,伤尚未痊愈,这几杯酒下去,身体里一阵翻涌,他用尽力气,才忍下胸口瞬间的剧痛。
沉醉没有错过他忽然微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旁的齐森,却见后者望着她,眼里竟有责难之色。
五十六、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好!好!”殷劭仪哈哈大笑,丝竹声又起,殿中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只有一个人,面露不悦。
郁皇后看着席下的空位,脸色阴了几分。
所有的风头都让殷彻出尽了,这个殷桓到现在却连人影也没有。
“皇上!”一名侍卫急步进殿,“大殿下被人袭昏在御花园!”
顿时,满座皆惊,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殷劭仪面色微沉,尚未发言,郁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谁?是谁敢对皇儿下此毒手?”
怨毒的目光,竟射向殷彻。
“是我。”
角落里,蓦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地劈进每个人耳里。
沉醉在听见那人声音时心里一震,看向身旁的殷彻,却见他握着桌沿的手指已紧到泛白。
燕华静静地走到殿前,低头跪下:“回皇上皇后,是大殿下欲非礼奴婢,奴婢惊怕,才一时失手。”
“放肆!”郁皇后恼羞成怒,“大殿下怎会做出这种事?我看你这贱婢妄想勾引皇子,血口喷人吧!”
这阵子因为之前一战,殷桓早就身处不利,眼下满朝群臣皆在,南昭使节更列席中,若殷桓惹出这种祸事,怕是再难翻身,所以,她怎能不急?
“皇上皇后明鉴,奴婢早已是二殿下的人,又何必勾引大殿下?”燕华开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飘忽的笑容,“更何况,奴婢身上已怀有二殿下的骨肉,太医也可作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郁皇后的表情顿时僵住,异常难看。
“彻儿,她说的可是真话?”殷劭仪看向殷彻,脸色深沉。
“是。”殷彻缓缓吐出一字,看着燕华,眼底是惊怒之色,嘴上却又说道:“彻儿正打算要纳燕华为妾。”
满座又是一阵微喧,沉醉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巡回,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却见杨恪正看着她,神情平静,可那双黑眸里,却分明有着淡淡的嘲意,仿佛在说——这就是你要选的人?
他在看她的笑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抬起头,她的脸上风轻云淡:“皇上,二殿下之前确实有跟我提过,他要纳燕妹妹为妾。我想,今日此事一定有些误会,燕妹妹也有孕在身,不妨等宴后问清大殿下事情原委再说。”
殷劭仪点头,脸色稍霁,对跪在下边的燕华道:“你先退下吧。”
然后他举杯看向杨恪:“杨大人,让您见笑了。”
杨恪微微一笑:“皇上见外了,燕姑娘有孕,也是皇室的喜事。”
沉醉的心里一堵,有些忿怒地看着他,他却不以为意,依旧回她轻讽的笑容。
筵席散后,沉醉正要和殷彻说话,却见他早已急急地奔出侧门。
她垂眸,掩去眼里一丝失落,转身独自离开。
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夜风在楼宇中穿梭,吹起翻飞的裙裾,倚着栏杆,望着天上清冷的弯月,她下意识地环住自己的双肩。
远处的花园里,依稀听到宫女们的笑闹声。
她抿紧唇——这般单纯的快乐,她遗忘了多久?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到了今天,才忽然觉得,这世上,没有谁能一辈子在谁心里。
有些人,有些事,就如树下走过,突然在风中兜头飘洒下来的雨水和花瓣。眼泪和甜蜜,诺言和疼痛,心动和失望,其实都是转瞬即逝的风景,恁是美丽动人,却又未必能留住。
方才在殿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怅然,她失望,却独独没有心痛,当她看见燕华那双眼睛时,才明白,自己甚至连哀怨的资格都没有。
换你心,知我心,始知相忆深。而她,从一开始就未曾交心。
是自私吧,一直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却忘了另一个人,正如当初的自己那样苦苦挣扎。
或许,该是她放手的时候。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恪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悦地皱眉。
“赏月。”她仰望夜空,笑得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