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长应遗在她灵海中的那一片鳞竟在这浩瀚灵力中变得熠熠生辉,其上流光闪烁,光彩照人。
她每回查看灵海皆觉古怪,可回回皆忘了问,就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物事的存在。
如今她受灵海膨胀折磨,必须破境才行,故而盘腿悬在了半空之中,雾縠般的轻纱在绸裙外边,轻飘飘地曳在地上。
灵海中越发充裕的灵力已不受扼制,从她周身迸射开来,所幸方才化出了一道屏障,将这骇人的灵力全数截在了里边,未震荡开来。
她周身不适,真身好似当真有了变化,可她现下是人形,根本觉察不出究竟哪儿出了变故。
观商那一魂也被圈在了禁制当中,被那灵力一震,咚一声撞上了屏障,险些魂飞魄散。
魂上的八道禁制硬生生被撞破了,观商痛吟了一声。
那一魂本就是从璟夷的灵台中取出来了,璟夷本该只有这一魂,后来用燃心木将神魂补齐了,那多出来的二魂生出了自己的心智,如今和魔主一魂紧紧相缠,不分不舍。
这魂魄好似一团烟,撞上屏障后险些分散,观商见禁制被震碎,当即道:“你既要破境,何不将我放出禁制,若是我这魂受到牵连,你就无从得知这无渊还有何玄妙之处了!”
这话音方落,他又道:“我不是魔,我不是,我要回九天,我要……我要回东海。”
想来是璟夷不齐全的那两魂醒了过来,如今开始闹了。
“你即是我,事到如今,还想不认?”观商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
“我怎可能是你,我生来便在九天,便是凤族,和你这魔能有何牵连?”
“这牵连可得从千年前说起。”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你明已心知肚明,何须我说给你听,不如安分些,好让我将这多余的两魂吞个干净。”
渚幽本就忍着灵台灵海的阵痛,如此听这两个声音叨叨,更是心烦意乱,当即睁了眼将魔主一魂攥入手中,在其上落下了一道禁制,让它再说不得话。
她手腕一转,将这魂塞入了芥子之中。
这芥子是新的,里面的天地空空如也,不像先前那一枚,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她如今还是头一回用,当真便宜了观商。
禁制外的魔兵停顿在百丈之外,未敢轻易靠近,可观魔主一魂还在她的手中,也不敢调头就走。
渚幽抬起双臂,轻薄的衣袂登时兜满了风,袖里空荡荡的,显得两条手臂细细瘦瘦,在袖子鼓动时,手臂上的魔纹微微显露。
她双掌隔空拢起,适才迸射出去的灵力被收聚成球,聚在了她的两手之间。
这是从灵海中满溢而出的灵力,如今她正缓缓将其吞入灵海之中。
灵海登时变得虚弱无力,里边那一片龙鳞变得程亮,明明黑如砚台,其上却偏偏有彩光流转。
那片鳞正缓缓替她将满溢的灵力吞入其中,似是能镇痛一般,在灼热的灵海中缓缓散出寒意。
渚幽凝神静心,将灵力运转至全身,神识进入灵台之中,只见她的灵相仍在破碎着,好似被风沙侵蚀的石像,外皮缓缓脱落,露出里边的本形来。
灵相粉碎之时,她灵台也如遭刀剜,即便是以灵力严护也未能将疼痛削减几分。
躯壳也苦痛不堪,她忍不住化出了原形,一只通体漆黑的凰鸟登时展翅现于禁制之中,那凰鸟如遭火焚,周身通红一片。
原本那炎火只沾在她的羽梢,如今竟跃动着,蔓延至她全身。
她周身没有一片翎羽得以幸免,整只凰鸟裹在火中,一双眼也被映得丹朱如血。
好烫。
然而比不上数千年前殒身之时,更不用提两百年前那受刑之痛,与数千年前相比,那受刑之痛好似成了无足轻重的腹背之毛。
所幸如今天雷未降落,地火也未蔓延,她得幸遁匿于天道之下,不必受那九死一生的折磨。
只是渚幽心中清楚,在她将观商那一魂带走的时候,她已沾染上了那斩不断的罪孽恶果,这一世怕是都不能偿还殆尽,但……这又何妨。
观商千年前便算计好这一切,害得她堕入魔渊,让她对九天怀恨在心,更想令她与天道为敌。可在将数千年前旧事一一记起后,她的这点悲戚和愤懑好似成了儿戏,好似不值一提。
混沌之时,她原本也无心无情,化凰后更是只知伏魔,她之道……
便在此。
她如今着了魔物的伎俩,枉顾本心,险些背道。
与往昔相比,现下的九天确实颓败陈腐,但她的道并非九天,而在于本心。
只要她固守本心,她之道便能有回旋的余地。
凰鸟火翼一展,那烧得正艳的火苗沾在了屏障上,从外看当真像是一个硕大的火球。
火一烧起来,她周身皆冒着金红之光,就好似回到了三千年前时,那时她一身翎羽算得上是艳绝世间,赤红夺目,好看到只一眼便能令众鸟倾慕臣服。
只是,即便艳火裹身,她身上的翎羽仍是墨黑一片。
她的每一片羽皆被火燎着,好似要被烧成灰烬,这明明是她的凤凰火,可她却不能将其掌控,灵台中灵相变得越残破,这凤凰火便烧得越旺。
渚幽咽下痛吟,可嘴里仍是传出了若有若无的啼唳。
灵海中的那一片鳞倏然震出一道寒冽的龙气,那寒凉之气漫过她的五脏六腑,缓缓从体内震荡开来,好似海上翻涌的浪潮,正企图将她这一身炎火浇灭。
她的灵相粉碎殆尽,好像大漠中的风沙,被灵力一卷,登时连个影也寻不着了。
那一瞬,渚幽错愕想着,她渡劫又败了吗,她失了她的灵相吗……
可灵台却未虚弱半分,甚至变得更刀枪不入,在原先的灵相粉碎殆尽后,一个物什缓缓褪去金光,凝结成形。
那是一只通体朱红的凰鸟,顶上翎羽五彩斑斓,背覆四翼,分明是三千年前的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