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仙女变修罗 (1)
风言风语越演越愈,都带着某种异样目光频频打量着新娘子。
“请稍安毋躁!”公冶夙那莅临于风中,风骨玉堂清澈,眉目入画,一双沉凝隽神的瞳仁一一扫视着下方:“今日,我公冶夙要娶之人,祭天酬谢便是她,亦只有她。你们只需好好地看清楚,今日我娶的女子究竟是谁,牢牢记住,她便是八歧坞的少主夫人。”
第一次,清润温和,笑得像弥勒般和善的少主,竟声色俱厉,菩萨低眉,直接摆出身份为妻子护航镇压了一片流言蜚语。
底下人一阵讶异,都停下了议论,沉寂了半晌,突然有一个酒肚,脑袋圆滚滚,模样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伸出手浑厚的嗓音压过众人轧来。
“少主,你咋冷不丁地突然换了新娘子,还真叫我等惊讶不已啊?”
“换一字何说,我要娶的人,一直都只有她。”公冶夙回眸笑睨了一眼靳长恭,再转头目光清粼似水,映澈无诟地看向那个发问之人。
那人被那一双无喜无悲,看着温和的眼睛盯着,却觉如千斤坠压顶,脸色微变,立即收声隐了身进人群内去。
“少主,这位新娘好漂亮,恭喜您娶得美人归了,哈哈哈——”
公冶夙闻言,看向另一名慈眉顺眼的老者,微微羞涩一笑,眉目含春,似有一种无言的柔情从心中溢于表,他颔首道:“的确,能够娶到她,是我一生的幸运。”
千年难遇一向稳重得像方外之人的少主,竟会因为被人夸了一句新娘子而脸红,顿时,场中一阵哄闹。
“哇,大家瞧瞧,咱们少主竟承认得如此大方,看来这新娘子果然了不得啊。”“哈哈哈——少主,人道一生有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他乡遇故人,如今您正进入人生第一大喜事,激动得脸色也是正常的,哈哈哈——”
“那可不是,想当初我结婚的时候,牵着新娘子的手都是抖的,跨门槛时,还差点摔了一跤,逗得满堂喝彩啊。”
“哈哈哈——你个稀匹,什么满堂喝彩,那叫满堂嘲笑吧,你瞧咱们少主,多稳重,整场婚礼下来,没有半点差错,你还好意思,拿自己跟少主比,去,一边儿呆着去。”
靳长恭原本一点郁气,因为那你一句我一句的嬉闹打骂而渐渐散去,不由得勾唇,浅浅一笑,心中竟觉得,原来成亲就是这样啊……
而公冶夙悄悄觑着靳长恭的神情,看她终于冰破雪融,春暖花开,不跟他计较他擅身揭露她身份,并将她引见跟他的亲朋好友的事情,才真正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既然不是单家的姑娘,那新娘子是谁啊?从前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姑娘。”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道出了众人的疑惑。
公冶夙握着靳长恭的手,不容她拒绝的温柔一笑,再转眸看向公冶爝:“我妻子的身份,之后我会重新郑重地介绍给大家,但现在,尚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公冶爝注意到他的目光,心中一突,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如今新娘被换掉,那他交待单凌芸给公冶夙下的毒究竟有没有成功呢?
“二弟,那单姑娘究竟哪里,你,你怎么能做出此等事情呢,你既然跟单姑娘有了婚约,却娶了别人,即使我是你大哥,也不得不说一句,你这么做太对不起人家了!”
公冶夙抿唇一笑,如春风拂晓地看着他,道:“单姑娘在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大哥这问话倒是有趣了。”
“你!二弟,单姑娘本来是今天嫁给你的新娘,却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替而代之,她根本就不是新娘,你既然认识她,那是不是表明,单姑娘的失踪跟你有关系?”公冶爝悲愤填膺,说到这里最后,突然一脸恨其不争,痛心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单姑娘,但你也不能一声不响地就将新娘子换掉,你这叫单姑娘以后如何做人啊。”
公冶爝的一番话引来许多人的反响,有同情的,有指责的,亦有静观其变的,更有无动于衷的,而公冶主母则勾唇冷嗤一声。
“二哥,你既然跟单姐姐二人早有婚约,怎么可以突然娶别人?”一直沉默的公冶筱蝶突然跳出来,气鼓鼓地指着靳长恭,。
“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当众抢别人的末婚夫,简直就是可耻,二哥,我要你不要娶她!”
哈,小妹妹,你确定你没有脑残吗?靳长恭闻言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公冶筱蝶,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一点都不为背叛了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而感到羞耻愧疚,反而还能一脸理直气壮地跳出来指责他不该娶她。
虽然NC天天有,但NC得这么厉害的可就不多见了!靳长恭翻了一个白眼。
公冶夙直接忽略了公冶筱蝶,他看着众人道:“首先我需要重新申明两点:第一,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娶的人,更没有答应过要娶单凌芸。第二,我与单凌芸的婚约早就已经取消,她的事情并不在我需要关心的范围内。”
公冶爝鼓起眼睛,低喝道:“二弟,你说取消便取消,谁能证明,况且我们怎么不知道?”
“取消婚礼这件事情,自然是经过母亲肯首。”公冶夙缓缓看向上官筠。
上官筠虽然此刻被控制不能动弹,但却口能言,她到底是在高位爬摸十几年的女人,虽然一开始看到儿子娶的不是单凌芸,既惊又诧,但随之便是惊喜,她了解她儿子,既然他现在不怕撕破脸皮,将一切摆在明面上,必定是有所仰持。
虽然不明白他究竟要怎么做,不过事已至此,她是肯定不会拆儿子台的。
感受到众人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上官筠镇定淡淡道:“没错,一开始夙儿跟单凌芸的婚礼是我一手促成的,夙儿一直不喜此女,却因为孝顺一直容忍着,但后来,我却发现此女品行不端,心思歹毒,这才决定将此婚约不作数!”
哗!主母这两句点评着实动了怒,看来此单家女子的确将主母得罪得深了,才能让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主母,说出此等狠绝之话。
底下人亦是人精,一听此话便明白其中道道,便不再吭声了。
而公冶爝则脸色难看,狠狠地瞪了一眼上官筠。
怎么回事?!难道单凌芸真的没有给公冶夙下毒?否则他怎么敢这么放肆!还有靳长恭怎么还没有出现,他以为她一听到公冶夙成亲,必定会来搞破坏,阻止这场婚礼,但事已至此,婚礼都结局了,却人毛也看不到一根,卧槽!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啊!
“看来二弟,是已经不打算顾及什么,也不顾自己母亲的安危,当真要跟大哥撕破脸皮了?”公冶爝狠狠道。
公冶夙清浅的眸子淡淡覆下,公冶爝咬牙,当即伸臂一招手:“来人,将整个天坛整个包围起来!”
塔塔塔塔!脚步如雷,一阵罗列有序的一队人马立即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紫荆树旁,峰岩边,每个阴避角落,整个天坛有着数百名弓箭手埋伏着,那森森寒冷闪烁的光线,遥遥危险地指着他们每一个人。
怎么回事?!被惊扰的宾客很快便被持刀侍卫困于一个狭窄的圈内,他们四处慌乱张望,一脸茫然受惊过度的模样。
“公冶夙,你玩不过我的!”公冶爝突然仰首夸张地哈哈大笑。
公冶夙眸光一闪,立即上前将上官筠扶起交给靳长恭。
靳长恭一愣,下意识接过公冶的娘亲,张了张嘴,低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跟他娘都中了毒,拿授于公冶爝手中,现在还故意惹怒他,万一他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来,怎么办?!
“长恭,我终于娶到你了。”公冶夙竟无视周围那虎视眈眈的视线,只专注地看着她,叫出她的名字,一贯优雅风骨入神的笑容竟泛出几分傻气。
上官筠身体被制,很无奈被两人夹在中间,被这种含情脉脉的气氛弄得很尴尬,另一方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脑袋莫非被驴踢了,竟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可她哪里知道,他儿子盼这一刻,为这一刻,究竟耗了多少心思,终于愿望达成了,还不许人家高兴得有些忘形吗?
而靳长恭虽然没有上官筠想得那么狠,但也觉得现在的公冶夙怪怪的,她道:“你该不会被毒傻了吧?”
噗——公冶夙表示站着中箭。
他抚额叹息一声,为什么他觉得他有种对牛谈情的感觉呢?
“靳长恭,老子知道你来了,哼哼,你个缩头乌龟,你不是来救公冶夙的吗?现在人就在我手里,如果我数到三你不出现的话,老子就对你的奸夫不客气了!”公冶爝突然大声地朝着天空吼道。
那些宾客看到这一出,一个二个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大事不妙的惊惶神情,这靳长恭不就是靳帝的名讳吗?看来事情的确大条了!
看来大少爷准备造反,谋夺少主之位,并且此事连牵扯到了靳帝,而他等毫无疑问由来宾变成了阶下囚。
现在公冶爝没有空料理这些杂鱼,他对一直隐藏的靳长恭十分忌惮,虽然“那人”说过,只要挟制住公冶夙,她便会抓襟见肘不敢动手,但如今她人在暗处,若真做点什么事情,他防不胜入防,唯有尽快将她逼出来!
“你们也给老子骂,一直骂到靳长恭那龟孙子出来为止!”公冶爝扫了一眼众宾客,看他们迟疑,便立即扮过侍卫一把刀,一刀便便捅死了一个人,大吼道:“骂!”
“啊啊~~~我们,我们骂,千万别杀我们!”
“靳,靳长恭,你,你个——”众人梗着脖子,面如酱紫,苦哈哈地准备开骂。
“一。”
“二。”
数到第二声时,公冶爝发现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中忐忑不已,便看向圆丘台上的公冶夙,眸露阴狠:“三!”
吼完,他便持着那柄滴血的刀,朝着公冶夙一步一步欺近:“公冶夙,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喜欢被人捅吗?那老子就成全你,就让你在这里,众日睽睽之下被男人上!”
这一句话后,便有几个侍卫冲步上前,上官筠闻言,眦眼瞠目破声大骂:“你敢!”
而底下的宾客见此局势,心中虽着急,却不敢轻举妄动,刚才公冶爝那招杀鸡儆猴,到底是有了效果。
他们目露沉痛与愧疚看着上方的公冶少主,却不想一直淡漠的新娘子突然一步踏前,将公冶夙护在了身后。
这一变故,让多少人吃惊不已,但公冶夙却十分淡定,甚至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这新娘子倒是有情有义啊!可惜,她一介弱小女子,在绝对的恶势力面前,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许多人叹息摇头,神色一片惋惜。
但下一刻,他们感到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再一看,却简直看瞎了一双双狗眼。
只见新娘子整个人如青竹般挺拔柔韧,深邃如枯井般的眼沉静如海,却酝酿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惊涛骇浪,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公冶爝,然后一步步朝着他走去。
那看似轻巧的步伐,每一次落地,地面的砖块便以她踩下的脚丫子为中心,呈蛛网状的裂纹哗啦啦的铺散开来,吓得上前准备逮人的齐刷刷后退躲避。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哇靠!这哪里是刚才那仿佛坠落人间的仙女啊,这简直就是爬上人间的修罗啊摔!
“公冶爝,尔等竖子,竟敢打我男人的主意,当真是胆儿恁肥!”
所有人都听到这一声森冷的长啸声,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啸声宛若龙吟,气息浑厚,所有人都是一阵气血翻涌,靳长恭的实力毋庸置疑,特别是这一道啸声若是夹杂着攻击冲着他们吼出来,这天坛中的人恐怕会在这一声之下,受创九成……
这无差别的攻击,一面是惩罚这些忠心不足,胆心怕事的八歧坞一众,一面是威摄。
“你,TMD究竟你是谁?!”公冶爝被飞沙走石刮得睁不开眼睛,丹田一股灼热光涌难受,脸皮也被划了几道破口,刚喷了一口血,如今嘴角染红颤音咆哮道。
想不到,公冶夙这不知道哪旮达冒出来的妻子,竟然他之前碰到的那些大宗师老怪物还要强!难道她真的是靳长恭秘密遣派而来的隐世高手不成?!
而公冶筱蝶被一名大宗师护在身后,倒是没有受多少伤害,只是头发凌乱了一些,她睁着一双如雾般朦胧受伤含泪的眼睛,看着靳长恭,仿佛她是一头怪物,正在迫害她跟她的家人。
“你,你竟如此残忍,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她的声音弱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第五卷大结局(上)
“害你们?”靳长恭笑得讽刺:“究竟是尔等害人,还是被害?”
公冶筱蝶噎了噎,飞快地瞄了一眼神色不动的公冶夙,心口直跳,心虚地嗫嚅半响:“我,我没,没有想要害,谁?”
公冶爝按住胸口,忍住气血沸腾,喘着粗气盯着靳长恭,狠声道:“好,好你个——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今日,我定要让你有来无回!湘西六鬼,给我将她拿下,生死不论!”
顿时,六道如鬼魅般的身影掠过众人眼前,两方相向而立,一边是人数众多,来者不善的湘西六鬼,一边是从仙女演变成的凶残第一魔女,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湘西六鬼凝神静气,靳长恭漠然对视,彼此互相打量。
靳长恭见湘西六鬼双眸炯炯,神光湛然,一探之下,竟亦是深得正宗内功精髓的大宗师级别,再仔细观察,才瞧得出一两分邪气,心知他等想必是参透了正邪两派的上乘武学,另辟练功蹊径,达到了正邪合一,扭转阴阳的境界,不禁心中一动。
竟一下派出六位大宗师,公冶爝倒是大手笔啊!
难道大宗师当真不值钱不成,遍地的萝卜,一抓一大把,竟随随便便派来的人,都是大宗师级别!
不,即使八歧坞家族底蕴再厚实,亦不可能藏着这么多大宗师,莫非他们是苍帝的人?
“公冶爝,你跟苍帝合作,将来只有一条路可走——死无葬身之地!”靳长恭冷嗤一声,上挑的眼角,流溢的邪肆令人心惊。
“你——”公冶爝铁青着脸,咬着牙道:“我倒看看,今天究竟是谁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还等什么,赶紧给我杀了她!等她死了,我再将她的尸体一块块地送还给靳帝,哈哈哈——”
湘西六鬼听到公冶爝的命令,眼底纷纷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但却也动了,他们看着靳长恭,突然暴喝一声,强劲的气流令周围空气如炸开般,飞舞狂卷。
靳长恭脸色一肃,朝着身后的公冶夙喊了一句:“退开些!”便先发制人,脚底地雪花凝冻成冰,她双掌如蝶舞翻飞,蕴含着千斤之重,似能撕破一切阻碍般势如破军。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凛厉的攻势,湘西六鬼不敢轻视,他们六人当即散落四处,如鬼影一样,再度蹿至其后攻击,却不料一掌如雷霆从天而降,他等脸色遽变,步形生花旋转,再度散开。
“好厉害的女子!”湘西六鬼暗惊道,他等六人看向那一身血色嫁人,眸光妖冶着淡淡红光,不动则岿寂如山,动则奔腾如波涛骇浪,着实令人吃紧。
他们六人相觑一眼,看来必须得用真功夫了。
从腰间咻一抽出铁锁链,那一根根细如指头,咔喀轻响,赫然是九节索。他们本就是大宗师级别的能人,如今再运用上六人统一练就的九节索功法,便如千罗密网,非人力能够逃脱。
风急雪凄狂乱一片,一道红影掠过,丝丝如竹蛇银链般的九节索六方鞭来,如盛开的一朵簇菊,而风起骤停间,周围人屏息猛紧,心脏呯呯呯如擂猛击,难以负苛,不得不说,这种简直压抑得令人寒毛孔都竖立的气氛,十年难得一遇。
公冶夙看着白玉天坛,那道如火如焰,炙热如火却冽厉如冰的身影,神色一寸一寸地沉溺,他将软摊在他怀中的上官筠放至红木椅上,看向一旁的拄杖,面无表情的巫师。
巫师得到少主的示意,手中畸形的木杖用力一拄地面,铃铃,铃铃~清脆的铃声顺风流逝。
另一面,靳长恭一敌六,且还是战验老道的湘西六鬼,却不慌不怕,从综合素质来评论,她假使一对一,要胜便是轻而易举,但一对六,且是六个合作无间,心有灵犀的六位大宗师,却不敢托大了。
他们打斗刮起的凛风,一般人扫到便是重伤,若差点的估计当场就是一个死透,所以不论是公冶爝等人,还是之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纷纷爬地爬,跑地跑,离得他们远远地,生怕被无辜波及,死于非命。
高手过招,生死亦是瞬间分秒之事,他们打斗愈烈,激起漫天风雪凄厉嚎叫,风雪弥眼,刮得脸皮生生作痛,六鬼掠空引索吐蛇,在靳长恭翻身射避身体刚坠之际,翻袖从袖口飞出长鞭欲缠住其脚裸拖动。
靳长恭轻蔑一笑,翩翩红衣如一团火焰飞速急转,荡起层层真气挡飞长索,而湘西六鬼因鞭力反弹之力又如六只展翅鸟般高高飞起,他们合作如一,再度手腕一甩,长索如银花火树哧哧地疾扫向靳长恭。
无论是力道与速度都如电光火石,一般情况下靳长恭身影飘渺似烟,自然能够移形换影,但她却忽略一身装扮淑女似仙般的嫁衣,嫁衣逶迤拖地部分拖沓了身影迟缓避之不及,右手背“啪!”的被划道一道血口,毒素瞬间渗进。
那幽墨般的血液滴落在地,地面当初被毒素烧得嗤嗤作响,靳长恭蹙眉,抚臂后退,举手以掌气划破急进的六鬼,脚尖踢地,倒退数十丈。
“——!”公冶夙瞳仁一缩,张嘴欲唤,但最后一丝理智抑止住心中的担忧,怕扰了她心神。
而前来的宾客等一众,看到靳长恭负伤中毒,一张张脸色焦虑异常,只觉灭顶之灾俨然已经来临,如果这位女英雄输了,那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看不出,你们湘西六怪倒是有些本事,竟能够伤得了我。”靳长恭长睫覆下,看着受伤的一只手臂,那殷红似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乌黑冰冷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非常清冷邪魅。
“我等是湘西六鬼,小儿休得胡言!”将一鞭一索一击,当即地面粉碎龟裂一片,湘西六鬼之一,一脸煞气,显然已被靳长恭激起了斗气,一身战意难耐。
“本以为当今世上,能在如此年纪达到武宗之境的只有靳国的靳帝一人,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有如此能奈,当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后辈啊。”湘西六鬼中一名模样端是庄肃,双眼不偏不移,精光烁烁的中年人,面露赞叹道。
另一名却阴冷一声:“可惜了,可惜了啊,虽然怜惜你小小年纪,便已获大乘,但偏生不识实务,若再等几年,或许你能够独临九州,但此刻,你只能一颗明星陨落至此了!”
靳长恭未言,但一些看不过眼的人,便忍不住帮腔了:“格孙儿子的,你们六个老怪,欺负人一小姑娘,还得瑟起来了,我真替你祖宗八辈子丢人,我呸!”
“就是,一个个鬼模鬼模,净不干人事儿,我瞧着,便是几个生儿子没JJ,生女儿没PI眼的种!”
虽然他们声量不敢放大,只敢一个个暗地里腹诽低咒,但别太小看大宗师的耳力,方圆百里皆在他们耳中,六鬼一听这话,额上青筋直突,索链一飙,噗——刚才那几个出声之人,应声而亡。
啊!靠近他们周围的人,被飚了一身的血珠,惊恐地尖叫退后。
靠边儿上的人,则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从刚才的龟儿子,变成如今的龟孙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浑身打哆嗦,吓得晕头转向。
靳长恭见此,脸色一沉,刚才她正运功趋毒,一时阻止不及,竟让他们六人将人杀害,当即周身的寒意更甚,但唇色更白。
她此刻不知道中之何毒,本来与玥玠换血后,她该是百毒不侵,但是此毒蔓延速度太快,来不及被血液稀释,全身气血被消耗得厉害,她不敢动弹,否则随时有晕厥可能。
可恶!这帮人竟如此险毒,在武器上煨这种厉害的毒,若给她一点时间,她自然能够抗下,但上一次在练兵式的达莱湖落水后,她功力损耗得厉害,如今一度恢复,亦不过方七成,达不到巅峰时刻水平,是以才被这毒钳制住。
湘西六鬼见靳长恭一脸阴晦黯灰的神色,不勉露出丝丝得意的神彩。
此子中毒,看来已无反击之力,如今只等耗她一耗,便能将其轻而易举地拿下。
正当他们放松之际,却被她手臂中突然冒出的一只翩翩起舞,莹彩光亮,似一半海水蔚蓝,一半火焰红舞的蝴蝶看怔了眼。
那是什么东西?!
它约一根食指大小,身带彩粉,突兀地出现,并围着靳长恭中毒的手臂,旋转起舞。
靳长恭看到再次出现的阴阳蝶,眸露惊喜,特别是感受到手臂中的毒素,渐渐消失时,更是笑得阴寒森冷,那是一种即将血洗炼狱般的疯狂的预兆。
“六鬼,不对劲!赶紧上!”公冶爝虽然谈不上是一个能算会卜之人,但亦有几分精明,他一看那只诡魅的蝴蝶,心中便涌上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不由得拂袖大喊一声。
六鬼此刻亦有所察觉,只因靳长恭刚才那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初,他等心中一跳,便招呼亦不打一声,再度出手。
像这种程度的出招,在江湖中人眼中亦属于偷袭的范围了,但湘西六鬼并非中原大陆之人,并不讲究道义,在他们心中只有输赢之分。
六道身影如鬼魅箭矢冲来,靳长恭宽袖一拂,便抓向六人中空隙最大的老三,老三见状大惊,矮身躲过一招,鞭索飞刺提气纵身,却不料人影一闪,双掌轻飘飘地击向老三背后,老三刚才一时错急,却使得自己背后空门大开。
眼见老三命在旦夕,其余之人不敢本想先擒其,却不得不转战一刻:“老三躲下。”三老果然听话地头也未回地向左滑动,其余五子替其挡下这一击,而靳长恭收势不及双掌即将与六子相击,但下一刻,六鬼只觉一阵冷风拂过,哪里来的一势?六鬼惊诧,又一提气,只觉背后有异,他等双手硬生生将鞭索上移,如影随至抽至靳长与的各大要害。
但数鞭下去,却如鞭空气,无一落到实处,他等再度大骇,难以置信,这时,老四心神浮动,行动慢了一拍,不知道哪里劈出一掌,击中了他的腰肋,顿时气血翻涌,身痛如割,嗓口一甜,忍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
“老四!”
五鬼纷纷掠至她身旁,惊叫一声。
靳长恭轻飘飘落至他等面前,呼扇着优美翅膀的阴阳蝶落至它指尖,那莹莹双彩光泽萦绕指尖,闇幽诡丽,令人看不真切。
“你谁今日要陨落至此呢?嗯?”空洞如嗜血修罗般的声音,阴阴冷冷,每一个字都令人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连刚才同情靳长恭受迫害的人,都忍不住抖上三抖,心想,少主的新娘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阎罗母夜叉啊,太TMD地吓唬人了,真跟死神似的!
“你,你究竟是谁?”事到如今,六鬼只要不是瞎子,都看明白了,此女很强,或许她比那传闻中的靳帝更强亦不一定,刚才不过一时大意,便令他们差点损失了一名兄弟。
“哈哈哈——我是谁?事到如今你等还看不明白,那就死有余辜了!”
嘶啦一声,靳长恭将嫁衣的后摆用暴力撕裂,当即摇曳的袖摆腰裸,没有了后面一截,她动作愈发带着一种英姿飒爽,背挺如乔木,顶天立地。
哗~周围人看直了眼睛,忍不住在心底喊一声:少主夫人威武,霸气一统江湖!
而公冶夙则忍不住抚额,撇开脸。
娶了一个比爷儿们更汉纸的少主夫人,少主的男性自尊伤不起啊!
而上官筠却看瞠了眼睛,一脸激动颀慰,连喊几个“好”!这个媳妇,当真宜文宜武,不仅降得了丈夫,更御得了外敌。
虽然说她丢了一个预定的恶媳妇,但来了一个令人更期待的好媳妇,不亏,不亏啊!
且她那够狂的性格,越看越跟当初年轻时候的她有几分相似,上官筠是拽婆婆看狂媳妇,越看越对味!
“狂妄小儿!别以为你施小计便能胜得了我六兄弟!且让你今日看看我六兄弟的真正本领!”
六道身影再度呼啸而来,靳长恭当即身形摇摆如落花浮萍,在鞭影中随风闪避,若有似无,明明下一刻出现了身影,却又转眼失去了踪影。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犹如鬼魅的身影,湘西六鬼所用身法,乃婆娑教的幽冥功,以轻,忽,飘,如鬼般难以追觅著称,是以称轻功,他们敢称之为第一,别人就不敢称之为第二。
但眼前这个女子,竟比他们的身法可难以捉摸,他们分明探到她的气息,但一掌,一索下去,偏偏扑了个空,有时候六方无死角全攻,却只打散了一个虚影,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难不成她真是一个鬼不成,明明打中却散了去,仿佛一段玄镜水月,可见不可触。
“玩够了,那么现在轮到我出手了。”
掌风响起,靳长恭身影落实竟不避不躲地迎上一击,手腕翻飞扣向老六手臂,“咔嚓”一声,犀利地折断六鬼的一条手臂。
其它五鬼双目赤红,神情凄厉,但心底却惊惧不已,心中却认定她定然耍了什么把戏,当下长索再度甩向靳长恭,阻止她再追击六鬼。
要说把戏,靳长恭的确用了一些手段,刚才她发现阴阳蝶翅膀的磷粉有迷惑敌人的作响,便一边攻击,一边将磷粉撒入他们身上,再发动傀儡术第三层,给他们下一种暗示。
这样一来,在他们眼中,她的身影便是飘忽不定,实则她其实根本没怎么移动,他们大多数攻击是奉献给了空气。
只要限制住他们六人的速度,与团结密集的攻击,便不足为患了,一对一,谁又能是她的对手?
这一次,她依旧不退反进,直接欺近六人那如银电蛇之索之中,不愿意再跟他们继续玩猫猫,当鞭子扫过靳长恭头顶的金冠,那一头如丝黑发如瀑布般洒泻一身,荡出迷离光影。
她手势一长索一缠,便扯住六鬼其中一鬼手掌,一抬宽袖,喀擦一声便再度折了一臂,她再如箭矢般飞纵出抬起膝盖朝上一顶,击中三鬼的腹部,趁他短暂失去身体的控制,一脚便踢飞撞入地面。
黑如墨,丝如绸的长发无束无绑,迎风肆意飘扬,那一腿,风起雪舞那华美的衣裙层层叠叠遇风翻飞,配以宽大的衣袍仿若金壁华彩的鸟翅,赤红的眼,傲然的表情,华丽的姿态,犹如百鸟之王,翱翔之凤。
而四鬼不经意被那只他们一直疑惑却忌惮的蝴蝶停靠了一下手背,当即便经脉急痛,这可恶的蝴蝶竟是毒虫!
无法狠下心扯断自己手臂,四鬼只得弃鞭,手往下按,再迅速退出战局,赶紧运功逼毒。
不计刚才她一直躲避,但见威武的新娘子一出手,不过一眨眼间,便毁了六鬼其三战斗力,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六怪,对付你们,只需要区区五分功力而矣。”狂肆的笑容,上挑斜魅的眼角,红衣染血如焰如火,此刻的她,美得令人难以移开眼睛,只觉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扼住心脏,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这便是他们的少主夫人啊……这真是真真地霸气狂狷拽啊!
公冶爝亲眼看到湘西六鬼就这样节节退败,心惶如潮水袭来,当即扬臂愤叫:“放箭,放箭,给我射死她!”
他的声音带着气极败坏,莫名的惊惧,在山中凄厉回荡,但隔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回应声。
静,很静,一切都没有变,只剩他的声音一遍一遍于耳畔越来越低。
“公冶爝,这一切的闹剧也该停下来了。”清越珠玉般的音色,打破了一切僵局。
公冶爝脸色一变,只觉一身如堕冰窖,在他的耳朵里,他的声音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因为过度的紧张,使他脖颈发硬,很慢很慢地回头。
他看到公冶夙镇定而从容地站在那里,明朗眉眼,唇边淡淡微笑,无端让人想起华月之下奔涌不回的一泓秋水,夜空之下安然绽放的昙花,又或是,那映在潺潺溪流中的艳阳浮云。
一扫之前的隐忍晦暗,一身摇曳翩绖红衣,宛如一阵微风,一缕花香,这般安静中自有种温和的华贵。
他身影虽然较之以往清瘦些许,却更加显得风华绝代,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样的风姿神态,是公冶爝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他想到每一次无论他多么地努力,做出怎么样的成绩,别人眼中都不曾有过他的存在,只要他一出现,他就会被比得像一块污秽的地底泥,毫无存在感。
公冶夙,他的存在便是一种藐视……
公冶夙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青衣若竹般温雅的止兰,一个是玩顽稚嫩的青斛。
他们一直被公冶爝派人监禁着,但两个人却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根本没有接到通知,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八歧巫师,跟八歧巫师身后蛰伏涌动潜现的一批队伍。
公冶爝惨白的唇色嚅动,再僵硬地旋目转了一周,他看到他集结召拢带来的全部侍卫跟埋伏在暗处的精兵羽队全部都将武器调转方向,对准他们几人。
——毫无疑问,他们反叛了!
公冶爝只觉压抑在胸口的一口黑血噎得他呼吸不畅,心跳如擂猛敲,全身血液逆流,寒意从脚底贯至头顶。
最终,真正属于他的人,只剩下尤保护着一脸茫然失措的公冶筱蝶那一位巨掌佝偻着的大宗师,与被新娘子重挫得狼狈不堪的西湘六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冶夙,公冶夙,你好,你好得很,你简直好得太狠了!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什么族老要投靠我,什么举行婚礼,这一切一切这么顺利其实都是你故意整出来耍我的,是不是?看着我像小丑一样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是不是很好笑,看我慢慢爬到最高处,再狠狠地摔下来,是不是痛快!?”公冶爝眼睛越瞠越大,眼底流转着暗红的厉色,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癫狂地笑声,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渗人。
公冶筱蝶眼珠急转,花容失色,提着裙摆跑到公冶爝身边,害怕地抓着他袖摆叫道:“大哥,大哥……”
她虽然单纯,却也不笨,看如今的局势,他们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从小便知道她的二哥虽然身体不好,但却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这一次若不是因为苍帝的缘故,她必然不会这样冒险着跟二哥作对的。
如今一切阴谋诡计被揭穿了,她念想着,到时候再跟二哥道个歉认个错,二哥自小疼她,自然会原谅她的过错,但她看大哥这模样,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心底真心产生了恐惧,害怕真的会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事实上,事情早在公冶爝兄妹跟苍帝合作那一刻,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公冶夙听到公冶爝的一番话,眼眸微荡,激起万千般情绪,他垂落眼睫,只轻轻道了一句:“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止兰瞥了公冶爝一眼,一脸难看,而青斛却讥讽地撇了撇嘴,真心为他的无耻呐喊助威,自儿个的错,却不懂反省,还怪别人挖个坑让他跳,他怎么不想想,牛不喝水能按得下牛喝水?
公冶爝笑声嘎然而止,他眼眶涨红如厉鬼一样盯着公冶夙,一咬牙:“公冶夙,你别得意太早,老子就算是死,亦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公筱蝶,手迅速按向挟手内侧,“咔咔”一阵轻响,不给任何人反应,数十只暗器便飞驰而出,击向站在圆丘台上的公冶夙。
“少主!”
离公冶夙最近的止兰跟青斛率先做出反应,但箭矢太多,即便他们上前挡,也挡不下几只,靳长恭一早便留意到他们那厢情况,一察有异,当即身体甚至比思想更快。
她飞掠挡至公冶夙身前一扬宽袖急转成旋,叮叮叮挡住暗器撒了一地,她身无中箭,但莫名地气也滞了一滞地险些散了劲去。
“长恭。”公冶夙上前一步扶脚步有些虚浮的靳长恭,紧声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靳长恭暗中也着急疑惑,她功力竟渐渐丧失,之前至少有剩五成的,如今只剩二三万,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公冶夙紧张担忧的声音,靳长恭看向他,笑了笑,道:“没事,不过等事情了结了之后,你如果不跟我好好地解释,那你就有事了!”说到最后,语气徒然变冷。
公冶夙表情一僵,继而勉强笑道:“好,到时候任你处置,可好?”
靳长恭翻了一个青葱白眼,推开他扶持,略一换气,但见六鬼中的三鬼,与那保护公冶筱蝶的那位大宗师,四股合一再度又杀向靳长恭。
听到前面一阵杀意扑天盖地“呼呼”而来,她当即旋身举掌迎上,掠起一道惊鸿身影。
她欲将战局引离公冶夙等人,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长恭,快退!”公冶夙一惯冷静自持的声音,竟破音惊悸地大叫起来。
靳长恭心惊,这还是第一次,她听到公冶夙能发出如此惨烈的声音,莫非——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