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桃花灼(01)
语罢瞧见她腰间佩着的金刀,有些意外,笑言,“你几时学会带刀了,瞧着倒是精巧别致。”
嘉弥垂首看一眼,回答:“我……阿兄送的,带着玩儿罢了。”
出了薛府,嘉弥由侍婢搀扶着上了犊车,掀开牖幔冲他们俩挥手:“伯褒哥哥和婉茹姐姐回去吧,我改日再来看望先生。”
坐在回府的犊车内,她琢磨着恩师憔悴的模样,又想到薛收刻意的隐瞒,不免心生担忧,轻轻吐纳几声喟叹。
回到长孙府时天色还早,嘉弥便打算回房看书练字。
路过假山时,她远远听见阿耶在旁边的凉亭下同伯父长孙炽说话。
她正要过去行礼,却听得伯父道:“唐国公府门庭显赫,何况那李家二郎聪敏豪爽,文韬武略难得一见,与嘉弥最为般配。既然唐国公有此打算,咱们趁此时机两家联姻,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嘉弥笑意微僵,停在了假山后面。
凉亭之下,长孙晟与长孙炽弟兄二人相对跽坐,长孙晟为之煎茶,默了会儿道:“那李二郎能得兄长如此夸赞,想必是不错的。只不过……”
见他迟疑,长孙炽抬眸:“可有什么顾虑?”
长孙晟叹道:“薛道衡早年给嘉弥做过几年启蒙先生,因此机缘,嘉弥与薛家的郎君薛收情谊深厚。那薛收十二岁便能属文撰赋,文章独树一帜,笔下生辉,是不可多得的才子,又有‘河东长雏’的雅号,实不相瞒,这孩子也颇得我心。”
长孙炽捻着胡须想了想,道:“薛道衡才富五车,自是少有的能人异士,其子薛收颇有其父之风,举止风流文雅,确实不错。只是——”
停顿须臾,长孙炽摇头,“薛收年长嘉弥太多暂且不说,那薛道衡为人耿直,清高孤傲,又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先帝在位时,欣赏其为人,方得重用。但如今圣上即位,他这性子只怕薛家迟早要惹祸端。”
长孙晟愣了一下,问:“近日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刚出使突厥归来,又从狱中走了一遭,近日称病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
长孙炽道:“前日,薛道衡撰《高祖文皇帝颂》呈奏圣上,圣上震怒,说‘薛道衡至美先朝,写此文上奏,实属《鱼藻》之义也。’令其在宫外跪了两个时辰。”
假山后面,嘉弥惊得双手捂住嘴巴。
《诗经》当中有《鱼藻》一篇,诗词大意是借歌颂周武王的贤德,来讽刺周幽王昏聩无能,导致亡国。
薛先生早年得先帝重用,深为感动,此时作《高祖文皇帝颂》必然是真心实意缅怀先帝的。如今圣上从中读出《鱼藻》之义,莫非以为薛先生借歌颂先帝杨坚,来讥讽他?
嘉弥嗤笑,薛先生何等人物,他素来直言不讳,哪用得着这般拐弯抹角的来骂人?
分明是圣上自己心胸狭窄,以己度人!
嘉弥又想到那日面圣,陛下提及薛先生时言语间的不喜。看来,陛下还真的很看薛先生不顺眼。
她今日去薛家,薛先生体弱成那样,原来不是偶然得病。
前日有雨,薛先生在宫外跪了两个时辰,身体本就受不住,再加上他心气儿高,自觉损了颜面,只怕更是病上加病了。
那边长孙炽的声音又传来:“咱们这位圣上素来多疑,如今对薛道衡生了猜忌,薛家只怕吉凶难料了。此时此刻,你敢跟薛家做姻亲,将嘉弥许给薛收吗?”
“薛收早到了成婚之龄,而嘉弥却还年幼,若论起来,远不如李家二郎与嘉弥合适。何况,我听无忌说,此次救你出狱,也有李二郎一份功劳的。”
长孙晟沉默下来,久久未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