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合一
“你说谎!”楚夫人连声音都在发颤:“孟长桉哪次来楚府不是事先递帖子,根本就没有与沅儿独处过!”
“你告诉我,孟长桉他今日去楚府做什么!”
楚夫人吓得破了音,朝同样僵住的楚之南吼:“还不快叫人回去看看!”
沅儿去了华安寺,府里只有婈儿,这丫头胆子小,要是让孟长桉闯了进去,还不得吓狠了。
楚之南回过神,忙要往外头走,却听景白安出声:“楚大人留步。”
见楚之南顿住脚步,景白安才道:“本官刚从楚府过来,府中无事。”
楚夫人闻言闭上眼大大松了口气,腿上一软就往后倒去,被钱嬷嬷眼疾手快接住:“夫人。”
“夫人!”
楚之南赶紧过去将人揽住。
楚夫人在楚之南臂弯捂着嘴哭的凄凉无比,声音气若游丝,在场的每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你怎地就这么没用啊,顾着一城百姓死活,却不管家中妻女,你瞧瞧如今都被人欺负到府里去了,还有没有天理啦。”
“身为父母官,连自己妻女都不敢护,明明占着理还要受人威胁,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她孟府仗着京中有官,就能随意欺辱人么,作为一个母亲,我就是不想让女儿嫁过去受苦,有什么错啊,她在公堂之上三番五次辱骂于我,我生怕坏了你的名声,都只能受着,可她凭什么啊,凭什么这般欺辱人。”
外头听审的百姓不少,此时都默契的沉寂了下来。
楚大人忙于公务,救百姓于水火,家中妻女却遭人欺辱,简直是闻者寒心。
孟大公子那传言也有些时候了,且那孩子的确神似孟大公子,若此事为真,孟府未免欺人太甚。
“求大人明察。”
百姓里头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接下来便接二连三有人出声:“求大人明察。”
景白安瞥了眼正安抚夫人的楚之南。
得民心的官,断不会差到哪里去。
景白安拍下惊堂木,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本官自会查清事实,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孟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那些人趋炎附势。
恰在此时,突然有衙役禀报有证人到。
来的正是在华安寺山脚下护着楚沅的那几位夫人。
景白安让人将她们带进来,道。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几位夫人没想到审理的不是楚大人,对视一眼后,忙跪下行了礼。
其中一位夫人率先开口:“禀大人,民妇乃城东潘杨氏,得知楚府与孟府之事,恰知些实情,特来作证。”
景白安沉声道:“所知何事,如实道来。”
“是。”潘杨氏颔首,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今日清晨去华安寺上香,未时下山,在山脚下碰见宁夫二夫人与楚府大小姐,还有……”
潘杨氏瞧了眼担架上的孟长桉,才继续道:“还有孟府长公子。”
“民妇亲眼瞧见孟府长公子带人强追楚大小姐,其身边有一身手极好的壮年,不仅将楚府宁府护院打伤,还听从孟大公子的吩咐欲强掳楚大小姐。”
听到此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敢!
此恶行简直畜牲不如!
楚夫人吓的浑身发软,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的沅儿,沅儿怎么样了!
“所幸恰逢有一位武功的香客下山,将那壮年击退,紧接着民妇等人便将楚大小姐护在身后,没让楚大小姐受到惊吓。”
“而后宁二夫人便携楚大小姐回了楚府。”
潘杨氏说完,又看向楚夫人,温声道:“楚大人楚夫人放心,当时有许多人都瞧见了,楚大小姐并未受到惊吓。”
言下之意便是在许多人的见证下,孟长桉并没有碰到楚沅,亦没有损伤名声。
楚夫人紧绷的心这才松懈下来,但因惊吓过度,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整个人倒在了钱嬷嬷身上。
“不,你说谎!”孟夫人双眼猩红,恶狠狠瞪着潘杨氏:“我孟府与你潘府素与恩怨,你为何要如此栽赃我桉儿!”
潘杨氏砰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任大人处置。”
“不可能!”
“若如你所说,桉儿怎么会伤成这样!”孟夫人尖声道。
潘杨氏顿了顿,才道。
“孟大公子对那位香客心存怨恨,欲对其动手,却不知怎地急切之下没站稳滚落下台阶。”
这话她说着确实有几分心虚,下意识看了眼旁边几位夫人,另外几位夫人默契的开了口。
“民妇亦可作证,潘杨氏所言属实。”
她们说的也不全是谎话,她们可不懂什么内力,的确没看到那位公子动手。
孟夫人气的身体发颤,指着几位夫人厉声道:“你们都在说谎!”
“到底是谁,是谁对桉儿动的手!”
几位夫人安安静静的跪着,脸色都不大好看。
就是那位公子不特意请她们来作证,她们也愿意上这公堂。
潘杨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道。
“孟夫人,人在做天在看,孟大公子此番作为皆被我等看在眼里,这行径简直太过骇人听闻,咱们都是为人父母,你心疼你的孩子,可楚大小姐亦是父母的心头肉。”
“你若觉得我们撒谎,大可再去询问当时目睹这桩事件的其他夫人。”
“方圆十里就数华安寺的菩萨最灵验,楚大人救昭河百姓于水火,咱们洬江在楚大人的治理下亦是风调雨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楚大小姐此番化险为夷,乃是有菩萨庇佑,孟大公子在菩萨面前做恶意外跌落台阶,说句不该说的,那就是恶报到了。”
潘杨氏说罢,外头竟响起一片叫好声。
景白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瞥向眼尾泛红的楚之南。
这便是民心所向罢。
怪不得摄政王与以往不一样了,瞧着多了些烟火气,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虽有恶者,但良善淳朴者却居多,不似京城步步惊心。
“啪!”
景白安拍了拍惊堂木:“孟陈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孟夫人此时才有些慌了。
她没有想到竟会突然跑出几个证人。
“不!我不信。”
“桉儿没道理这么做!”
她话音刚落,却听又有衙役禀报:“证人到。”
众人一愣,还有证人?
定睛望去,却是一个婆子,与一对中年夫妇。
孟夫人不识得这些人,被水泼醒的程冉冉却再熟悉不过,她缩了缩身子,垂下头不敢去看来人。
“堂下何人!”
几人慌忙跪倒在地,中年夫妇的目光一直落在程冉冉身上,神情激动,不住的抹着泪。
那婆子最先开口:“禀大人,民妇于林氏……”
顿了顿,她看向程冉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民妇曾为这位夫人接生。”
话音才落,旁边的中年夫妇再也忍耐不住,看着程冉冉痛声道:“冉冉啊。”
程冉冉身子抖了抖,终是没控制住抬头看向二老,脸上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我的天老爷呀,这是做了什么孽,我的冉冉怎么就被磨成这样了啊。”
妇人飞扑过去将程冉冉搂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娘当时就劝你呀,那位孟公子靠不住,你非不听,说待孟公子守孝期过就会娶你进门,还与我们断了来往,要不是我与你爹实在放心不下,今儿到那柳叶巷子去找你,还不知道你被害的上了公堂,我的儿啊,你这都是受了些什么罪啊。”
中年男子也在一旁不停的抹泪。
在娘亲的怀里,程冉冉心中的委屈与害怕终于得到了宣泄,也跟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半晌,哭声才逐渐缓和。
景白安皱了皱眉,看向那接生婆,道:“你为程氏接生,可知孩子父亲为谁!”
接生婆匍匐在地,道:“回大人,是孟府大公子。”
孟夫人猛地抬头瞪着她:“你休要胡言!”
“回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是孟大公子给了民妇一笔银子,要民妇保密。”
做她们这行的,嘴都紧得很,若不是今儿被人找上门,她也不愿意来作证。
“孩子是在去年年初生的,六斤三两,孟大公子当时也在,欢喜得很,给孩子取名孟城。”
接生婆一边说一边自怀里拿出一张纸条:“这便是孟大公子当时写下的名字,民妇每接生一个孩子,都会记下名字,当时瞧孟大公子并未在意这纸条,民妇走时便带着了。”
景白安让人将纸条呈上去,又派人去取了孟长桉平日的书法,两厢比对,确为同样的字迹。
在取书法的空隙里,程冉冉的父亲又指认了昏迷不醒的孟长桉确实是带走自家女儿的人。
“他来带走冉冉时,给了一笔银子,说待守孝期一过,就迎冉冉过门。”
“我们那时候是不同意的,可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哄的冉冉铁了心跟着他,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只要她过的好,我们也不求别的。”
“可谁知道孟公子竟然早有未婚妻啊。”
此案到这里,孰是孰非已然明朗。
“啪!”
景白安盯着孟夫人,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孟夫人还想再辩解,却已找不到措辞,只得拉着昏迷不醒的孟长桉哭的凄凄惨惨。
楚夫人突然从钱嬷嬷怀里直起身子,跪倒在地:“孟府欺瞒做恶在先,民妇请大人做主,取消楚府与孟府的婚约。”
如今这婚事就是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且拖的越久于沅儿越不利。
陈雪雅是个不讲理的,若是后头再推三阻四,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沅儿。
若今日能趁此机会一并解除婚约,她才能松了这口气。
景白安凝眉,按理说这事不归他管,但既然闹上了公堂,府尹便有权插手。
而楚大人避嫌,他业已言明全权接管此案,他做主也算名正言顺。
“孟府违约在先,做恶在后,允楚府取消婚约,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景白安沉声道:“令两府各自归还庚帖信物,撕毁订婚书。”
楚夫人重重磕了个响头:“谢大人。”
随后,衙役分别去两府取来庚帖信物与订婚书,在众人的见证下当场撕毁订婚书,楚府与孟府再无瓜葛。
楚府还好,是钱嬷嬷随衙役回去取的,连楚沅楚婈都没有惊动,孟府却是吓得不轻,刚开始孟老爷还不愿给,直到衙役拔了刀说此事乃是钦差大人主审,妨碍公务要按罪论处时,孟老爷才松了口。
孟夫人公堂上妄言,仗十。
孟长桉在光天化日之下欲强掳女子,按律例,关押一月,当即就送往了大牢。
至于孟夫人被钱嬷嬷抓的伤,则判楚府赔偿就医费用。
孟夫人到最后都不肯认程冉冉与孩子,判当场给予抚养费用,程冉冉终是死了心,带着孩子随父母还家。
这场闹剧,也到此结束。
然后续远没有完。
宁二爷得知夫人受了惊吓,不肯罢休,提着棍子去孟府闹了一场,又在孟长桉出狱当日埋伏在路上,将人套上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孟长桉原本就有伤,在大牢蹲了一月,不可能有人会在楚之南的眼皮子底下给他送药。
硬撑着伤出狱又被揍了一顿,伤势加重,昏迷了好些天才醒。
可没人看清他是被谁打的,虽然孟府心知肚明多半是宁府那个蛮子,但没有证据,他们也无可奈何。
再后来,孟长桉不知是怎地伤了根本,竟无法人道,请了多少医者都无用。
孟府急切之下又找到了程家,要认回孩子,程家自然不肯,双方又是好一顿磋磨,自然,这是后话。
楚府成功退婚,楚夫人张罗了宴席庆祝,府中下人皆有份。
景白安自然也去了。
他还有事需见傅珩。
楚沅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心情算不上愉悦,毕竟是自己曾期待仰慕过的人。
但说有多伤心,又谈不上。
或许因为本就没有过爱,也或许因为为这样一个人伤心,不值得。
晚宴过后,楚婈一直陪在楚沅身旁,不时讲些乐子逗她,直到楚沅眼里终于染了笑意,楚婈才离开储玉院。
她原是想夜里留下来的,只是楚沅坚持,她便没有强求。
经了这么大的事,搁谁心里都不好受,楚沅也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来消化淡忘。
楚婈离开后,楚沅想了许多许多。
她与孟长桉的初见,与后来的每一次见面。
初见时,她对孟长桉是满意的,但她并未有过脸红心跳,只觉得这人瞧着温文尔雅,又饱读诗书,是个翩翩君子。
只可惜,她看走了眼。
再多的场景,她已想不起来了,有好多都已经模糊不清,楚沅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除了未婚夫妻这层关系外,并无过多交集。
她此时除了有些伤怀,感慨,竟再无其他。
月上中天,楚沅立在窗前温柔一笑。
她还没有踏入那万丈深渊,所以,她是幸运的。
那一轮银白没入云朵之前,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执着长剑挡在她身前的人。
白衣飘渺,身姿卓绝,还有着雪一般干净的味道。
于她而言,他似一个救世主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经意间拯救了她的一生。
如果有缘再见,她定要好生感谢。
储安院。
楚婈远远便瞧见了立在院外的人影,在月光下,那身蓝色的锦袍愈发衬的人华贵清冷。
她顿住脚步,静静的看着他。
月下美人,少看一眼都觉得亏。
好半晌后,楚婈才勾了勾唇缓缓靠近。
傅珩早早就发觉了楚婈,只是见对方没动,他便也不动。
他突然前来很是唐突,他怕她介意。
不知是不是被景白安灌多了酒的缘故,他就很想见见她。
听到身后轻软的脚步声,傅珩才缓缓转身。
楚婈这才看清,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儿,正是她花了重金给他买来的那只。
二人相对,半晌无言。
傅珩垂眸,瞥了眼怀中的猫儿,终于找到了话题:“它想你了,我带它来见见你。”
刚说完,摄政王心里便是一阵鄙夷。
如此蹩脚的谎言,他自己都不信。
楚婈眉眼一弯,瞧见对方眼里的懊恼,将唇角的笑意憋了回去。
“它乖吗。”
傅珩揉了揉那毛茸茸脑袋,点头:“乖。”
“声音好听吗。”
傅珩抿唇:“好听。”
随后二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须臾,楚婈上前摸了摸已然熟睡的猫儿,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情愈发愉悦。
“今日谢谢你。”
若不是他后来亲自去柳叶巷子查探,不会正好碰见程冉冉的父母,也找不到那接生婆。
事情便不会这么顺利。
傅珩低头看着在猫儿背上划过的纤细白皙的手指,突然觉得怀里的猫儿有些不顺眼了。
“是我该做的。”
楚婈手指一顿,抬眸看向他:“嗯?”
“我……我的意思是,我叨扰楚府多日,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傅珩忙解释道。
几息后,楚婈收回手,柔声笑了笑:“也是应该的。”
傅珩愣住:“……?”
“天色不早了,原公子早些休息。”
楚婈说完,屈膝行了一礼折身步入院子。
察觉到身后人的怔愣,她唇角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是她的人,她养他,不就是应该的么。
楚婈的背影消失了许久,傅珩仍立在原地久久没动。
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也是应该的。
他住在楚府是应该的?
还是,她养他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楚婈:你虽住在楚府,但一应开销都是我私人的。
傅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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