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平南(四)
“可是,”逐电小声说,“为了帮他,动用我们在这里的暗线,如果一旦出了大的损伤,那边追究下来,值得吗?”
“追究下来,也有我一力承担。”怀瑾冷下脸来,“和你也没有关系,你怕什么?”
“公子,逐电自小追随公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我有什么好怕的?”逐电红了眼圈,“您这话也太让人寒心了,我就是不服气,他不过是个外人,您凭什么对他那么好?”
“说你孩子气,你还总不服。”怀瑾摇摇头,弹了逐电一指头,“林先生是小医圣,一双妙手能活死人生白骨,你说,如果多留下他几年,对我有没有好处?”
“您别光拿这些大道理来忽悠我,当我什么都不懂。”逐电却摇摇头,“我心里都知道,必然是他思念母亲的心情触动了您,您嘴上不说,可从小到大,您心里其实也一般的思念着侯爷。”
“闭嘴!”逐风连忙一把捂住逐电的嘴,“你想死吗?”
怀瑾脸色虽然没变,但低垂的眼睑还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瞬间阴沉了许多,“你也可以这样说,也许一会儿,他被亲娘舍弃时的痛苦和绝望,更有可能触动我。”
……
除夕夜,守岁时,百越王宫处处灯火通明,宫门口,爆竹声声,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年轻的宫婢们站在一座座宫殿门前,趁着差事的间隙,欣赏着这一年一见的盛景。
小医圣换了内侍的衣服,提着一只食盒,慢慢的在宫殿与宫殿之间穿行,大殿之上,国主正在饮宴,宴席上不时有菜品被赏赐下来,像他这样提着食盒奔走的内侍太多了,多到侍卫们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百越王宫,脑海中那张地图却仿佛活了起来,在他的眼前铺平展开,每一条路,每一座建筑,熟悉得都仿佛走过看过千百次一般。所以他几乎毫不费力的再度来到那夜曾经来过的宫殿。
与宫中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冷清依旧,巡逻的侍卫要隔上两盏茶的时间才会从这里经过,只是……今天这里也未免太过安静了,安静到……没有宫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只有内家高手才会有的,细且绵长的呼吸。
他知道,只要一步踏入,等待他的,就不知道是一场怎样的杀戮了。他也知道,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转身,按照原路退回去,明早,也许不等明早了,回去之后就带着怀瑾离开,回大齐去,从此再不回来。
只是他深深吸了口气,仍旧稳稳的端着食盒走了进去,他已经躲了太多年了,许是累了,不想再躲了,又或许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吧,在她的心目中,他到底算什么?
佛像之前,女子仍旧跪坐着,虔诚的敲击木鱼、念诵佛经,直到听到脚步声,方才停下手,淡淡的说,“不是说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别进来打扰我!”
迟迟听不见回答,女子方才猛的转过头来,惊讶的看向小医圣,又慌忙看向殿外。
“宣儿,”她急急忙忙的起身,跪的太久了,身子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不是让人告诉你,他知道了,他要抓你吗,怎么还是闯进来了,你这孩子,你……”
“他要抓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是二十年了。”小医圣笑笑,“和我要带你走没关系。”
“傻孩子,他……他在外面埋伏了好多人……”女子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她不敢大声,只怕惊动了外面的人,眼泪如珠子一样的滚落,只能压低了声音说,“你走啊,现在还来得及。”
“恐怕来不及了!”恰在此时,殿外有人朗声说,“何方宵小,擅闯宫禁,出来受死!”几乎与此同时,殿门口,四处宫墙之上,弓箭手、侍卫唰的各亮兵器。
女子大惊,尽管浑身颤抖,却还是拉住了小医圣的胳膊,试图将他藏到身后。
“我既然来了,就不怕他们!”小医圣的眼神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低声说,“我们走!”
“走?好大的口气!”殿外的男子一身劲装,长剑指向小医圣,“放开夫人,给你留个全尸!”
“确实好大的口气!”小医圣点点头,转身将一丸药塞入身后女子的口中,单手一翻,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巴掌长,点燃的线香。线香的气温香甜,甜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再用力的闻一闻,殿外的男子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大变,向后就退,只是随着他后退的脚步,他身边、墙上的众人却都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般,开始痛苦的用力撕扯领口,然后翻身倒地。男子连退了七八步,勉力用剑撑住身子,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最终只能并指在身上连点数处穴道,跌坐于地。
“走!”小医圣不再迟疑,俯身将女子负在背上,快步走出宫门。
“走水了,走水了!”背着女子,他小心的绕开巡逻的侍卫,很快便来到了最近的一处宫门附近。恰在此时,百越王宫内喊声四起,不远处几座宫殿烈焰冲天,附近的宫婢和内侍乱成一团,宫门口的大队侍卫也匆匆拎着水桶过去救火。
小医圣等的就是这一刻,眼见大队侍卫离开,宫门处一片混乱,他立即背起女子,如一只大鸟般,几个起落,飞掠向宫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宫门的一刻,一队人马忽然自暗处冲出,一阵弓弦响,十数支箭破空而至,这一刻他身在半空,一只手扶着身后之人,已然无处躲闪。虽然踢飞了几支箭,腿上、腰腹处也是连中两箭,整个人踉跄的跌在地上。
“宣儿!”身后的女子落地时也跌了一下,这会翻身爬起看到他身上的箭和血,立即合身扑过来,挡在他的身前。
好在那队人马也不迫近,倒是分立两旁,露出中间一匹白马,马上的人年约四旬上下,头戴金冠,一身衮袍,看了地上两人的狼狈样子,倒是叹了口气,说了句,“这是何苦呢?”
“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他,你答应过我的!”女子见到他,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只能尽力将小医圣护在身后,嘶声说,“你是皇帝,一言九鼎,你要食言吗?”
“我是答应过你,但那是二十年前,他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百越国主笑笑,“宣儿,你是婴孩之时,是你母亲以命相护,让你离开,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你还要躲在她的身后,靠她庇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