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周原陈静冉
周原是在他们高考结束之后消失的。
静冉清楚地记得,那天他还去参加了他们的毕业聚会。
聚会办得热闹,很多个班级的人凑在一起,静冉考得还不错,那日心情很好。
她一个人喝掉了整整半瓶梅子酒,醉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据说还拿着麦克风跑到了台上去唱歌。
他们的聚会办在卡拉OK里,里面闹得要命,静冉记得她那天唱的歌,也是那天晚上他唱过的、张学友那一首,《只想一生跟你走》。
“很想一生跟你走,就算天边海角多少改变,一生只有风中追究。”
大抵从小学戏的缘故,她唱歌很好听,即便是流行歌,也能被她唱出一股古雅的味道来。
许是因为喝了酒,她那晚的胆子好像格外大,唱歌时,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台下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周原突然走了出去。
后来静冉在楼下的窄巷里找到他,他倚在那里,低着头,面容被拢在一片烟雾后面。
他明明也才十七岁,但抽烟的样子有一种别样的性感,巷子里灯光不亮,静冉站在车水马龙的长街里往里往,令他看起来有一种落落寡欢的美。
她刚刚的态度已经表现得那样直白,他的拒绝也这样明显了,如若是平时的陈静冉,应该早就转头走了。
可那晚她醉了,酒撞人胆,她在那里看了他片刻后,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不服气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喜欢她?
她从小便顺风顺水,想要什么东西,哪怕过程偶有曲折,但最终的结果总是好的。
她的人生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真正的挫折过,所以,那时候她一直以为喜欢他也一样。
况且,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明明也对她那样温柔、耐心、照顾有加。
她一直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她踩着自己并不习惯的高跟鞋,哒哒哒走过去,他个子实在高,即便她穿了五公分的鞋子,看他时,还是要努力仰起脸。
他低头看他,脸上依旧挂着抹淡笑。
他抬起手,轻轻蹭掉静冉嘴角没擦干净的一点奶油,她鼻子上、脸上都有,是刚刚别的同学抹上来的。
周原因为出了门,恰好躲掉了这个环节。
他擦得耐心,指腹上还有淡淡的烟味,静冉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她嫌自己这时候落泪,实在没面子,顿了一顿之后,便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了周原的胸膛里。
他只穿了一件衬衫,胸膛硬得要命,上面都是骨头。
其实不太舒服,静冉把眼泪全蹭了上去,呜咽着。
她说:“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她从来都是这样直白又坦荡,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娇嗔,周原随手将已经燃完的烟捻灭在旁边的墙面上,空气里烟草的气息还没散干净。
他的两手垂在身侧,任她抱着他,听见她的话,他微微侧了侧头,似是笑了声。
女孩的重量全压了下来,在她身体滑下去之前,他弯下腰,抱住她。
她闭着眼,眼角泪痕还没干,湿漉漉的。
嘴唇微微鼓着,即便醉过去了,依然带着醒时的委屈。
周原叹了声气,嘴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女孩的睫毛轻颤。
他轻轻嗯了声,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又叹了一口气。
是喜欢的,他想。
但是啊,他不能喜欢。
隔日静冉醒来时,周原已经离开了。
静冉去找他,只能听见姑妈喋喋不休的抱怨声:“真是没良心,在这里待这么久,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就留了一张字条,让我别担心,我担心他什么?”
女人说到这里,却又落下泪来:“他爹妈被凶犯报复,临死的时候也没交待一句什么,后来才看到遗书,让我好好照顾他,你说我这……”
她说到这里,许是觉得自己在小辈面前失态了,转身抹掉眼泪,才又继续说:“英雄哪里又是好当的哟,小孩子是真的可怜。”
静冉很少听周原讲起自己父母的事情,只有一次,那天他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意外地旷了酒吧的工,也没跟静冉说一声,就一个人回家了。
后来她去隔壁找他,姑妈正拿着个收音机坐在院子里听广播,看见她,指了指天台的方向:“回来以后就一直在那上面坐着,也不知道怎么了。”
静冉沿着楼梯爬上去,晚春初夏的时节,夜间的风还是凉的。
他在坐在天台上,双腿搭在外面,静冉有点恐高,不敢坐过去,只敢隔着一段距离与他搭话。
他的旁边散落着几只酒瓶,空气里还飘散着浓浓的酒味,听到脚步声,他也没回过头,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静冉抿了抿唇,没话找话地问他:“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周原没应声。
她又说:“我们还在念书,不能喝酒。”
周原还是没说话。
她鼓着勇气,慢吞吞走近他,但也不敢离天台的边缘太近,只敢躲在他后面,她说:“周原,我们下去好不好?我害怕。”
这回周原说话了,他的声音淡淡的,语气显得有点儿冷:“你先下去。”
静冉说:“秀椿街新开了一家豆花店,我想去尝尝,你陪我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