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那年
早上的天气有点冷,小秦时穿着带花的小棉袄，裹了一顶护耳帽子，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冒出像是在冒烟,小朋友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又多哈出了两口气。
“小时，走了走了。”
说话的是秦时的母亲梁燕，一手提着一个包包,一手牵起小秦时的手拉着人往车边走。
“妈妈，这么早,我们要去哪里？”
“去见你外婆。”
“外婆不是死了吗？”
梁燕扯了扯嘴角,抬手轻抚了下小秦时的头,“宝贝儿，她只是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哦。”小秦时看了眼妈妈,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那,外婆的世界跟我们这里一样冷吗？”
梁燕拉开车门,抱着小秦时放到了后座椅上，抿平了嘴,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没吭声。
那边会冷吗？
会吧。
这么冷的天,起了个大早,是因为今天是梁燕妈妈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他们需要开车跑上一百多公里的路,给小秦时的外婆去拜祭。
墓地很远,距离郊区，还要好一段距离。路也不怎么平坦，走到地方,差不多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小秦时也已经被曲曲弯弯的路开始折腾的恹恹儿的打着瞌睡，小脸被车厢里的暖风吹的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直到身边妈妈声音传过来，方才清醒了一些。
“小时，小时？”梁燕摸了摸小秦时的脑袋，“咱们到了。”
小秦时懵松着两只眼睛略清醒的看了看车窗外，因为是冬天，绿色很少，整个墓园除了一桩一桩墓碑，看上去光秃秃的。
小秦时天真的将目光移到开车的梁燕身上：“妈妈，是到外婆睡觉的地方了吗？”
“对呀！咱们到外婆睡觉的地方了，下去了。”梁燕将身上的安全带去掉，接着又将小秦时的安全带也去掉，顺手从后座将一捧在半路上买的菊花捧在了怀里，还有一些备好的祭品也一并拿上。
梁燕推门下车的时候，小秦时也已经摸索着将另一边的门打开，但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坐等着，没下来，习惯了一样。
等到梁燕转过车头，走过去，小秦时止不住的仰着小脸开始邀功：“妈妈，小时是不是很乖，小时坐着没动，等妈妈过来抱抱。”
梁燕嗯的拉了一个长腔，单手将小秦时抱了下来，再次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夸奖说：“真乖！”
因为山路崎岖，从下来车，到墓园，两人还要走一段路。
小秦时被牵着手走的累了，就会求抱抱的撒娇：“妈妈，我脚好痛。”嘟着小嘴：“腿也痛。”
梁燕自然早就摸透自己孩子的脾性，蹲下身用食指刮了下小秦时的鼻梁骨，接着将人抱起说：“那妈妈抱着好不好？”
小秦时嗯了声，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小秦时外婆去世的时候，小孩子也不过才两岁。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但是当时看到妈妈伤心的时候，他也会难过的去咧嘴，抬手给妈妈擦眼泪。
不过此刻的小秦时，多半是已经忘了。
梁燕走到母亲的墓碑前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将捧着的菊花放下，梁燕有一瞬间的发呆。
“妈，我来看您了。带着小时，您走那会儿，小时说话迟，都还没学会叫外婆呢，现在都能说完一整句话了。”梁燕说着兀自笑了笑，“时间真的是过的好快，转眼就一年了。小时都已经三岁了。”
小秦时在旁边捡着小石头玩儿，听到说他转过身跑到梁燕的跟前纠正说：“妈妈，我三岁两个月啦——”
“对，是妈妈记错了。”梁燕拉着小秦时到自己的跟前，弯腰贴着额头亲了一口。
他们在墓地逗留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多半都是梁燕慢慢的在说，想起什么说什么，像是拉着家常。
小秦时自然是玩心比较重。
没多时就嚷着自己饿了，想吃好吃的。
坐上车，折回头回到城里就已经是午后的时间，梁燕带着小秦时进了一个饭馆点了餐。
两人吃饱了饭方才回了家。
梁燕原本以为家里没人，但是推开门发现厨房里面竟然有人在倒腾着锅碗瓢勺，里面人像是听到了外边动静，探着脑袋往门口看了眼，又收回了身，接着从里面传出一个男声：“你们去哪儿玩了？吃饭没？我这马上就做好了。”
“爸爸！”小秦时听到声音，立马挣脱梁燕跑着去了厨房，勾着小脑袋：“爸爸！你是出差回来了是吗？我刚刚和妈妈去看外婆了。”
“哦，宝贝！”秦盛刚好关了火，弯腰将小秦时抱了起来，然后看过走进来的梁燕有点愧疚的说：“你看我这脑子，都忘了今天是咱妈的忌日。”
“你不是出差挺忙的，我已经看过了。”梁燕看了眼客厅茶几桌上的一束玫瑰，又探头进去看厨房的饭菜，“你应该打个电话的，早知道你做了饭，我就跟小时回来吃了。”
秦盛将小秦时放下，问：“你们吃过啦？”转身去将锅里的菜装盘子。
梁燕嗯了一声，“小时喊着饿，我就带着他在外边吃了点。”
“没吃好吧？”秦盛端着盘子送到了梁燕眼皮底下：“红烧肉，看到没，再吃点儿。”
“我要吃我要吃，爸爸我想吃！”小秦时已经蹦着脚拉拽着秦盛等不及了。
“好好好，走，咱们过去餐桌上吃哈，别着急——”
梁燕看着两父子其乐融融的，原本低靡的情绪，得到了一丝缓和，从厨房抽了两双筷子，边向餐桌走边说：“筷子都没拿，你们俩是准备用手抓吗？”
秦盛笑笑，拿过餐桌上的那束玫瑰，送到了梁燕的眼前说：“喏，送给你。”
梁燕用手拨了一下新鲜的花瓣，笑的隐晦。
小秦时嚼着肉嘟着小嘴，油乎乎的：“爸爸，你又买花啦，好漂亮啊！”
-
开公司不是一件小事，刚开始做的时候梁燕和秦盛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踏实。但是有那股劲儿。不过说完全没谱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人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各自这么多年的人脉堆积起来，还是有底气的。
刚开始签的演员都不太知名，接的活动，也都是一些小活动，做做表演什么的。
一个契机就是直播行业的白热化开始，公司里一个签约演员十分出色，圈了不少的粉，梁燕和秦盛也注意到了这方面，开始注重专业的流量化吸粉计划，事业也慢慢走上了正轨和稳定。
知名度也开始慢慢的打开。
从红了一个演员养活了整个公司，然后到了有能力去捧红多个演员开始运作给公司带来效益。
这个过程整整八年。
那个时候秦时已经是十二岁。学习好，长得帅。
虽然爸爸妈妈都挺忙的，关心自己没有了以前的细致，但还是觉得挺幸福的。
就是觉得可能公司比较忙，妈妈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劲儿。
但是在自己面前，从来什么都不说。
秦时十三岁那年，公司新加入了一个合作伙伴，是个年轻的女人。
突然发现，妈妈的脾气变差也有可能不是因为公司忙，而是因为些别的。
很多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母亲出意外那天，下着大雪，天气很冷。路面也很滑。开车出了意外。
秦时被喊到医院的时候，是秦盛告诉他，妈妈快不行了。
秦盛也很伤心，那股伤心，装不出来。
秦时整个人是懵的，哭都哭不出来。从病房看过妈妈，再到被医生从病房里拉出来，依旧是懵的。
但是接着却冲秦盛一顿嘶吼：
“你不知道下着大雪吗？”
“你让她自己开车回来。”
“路很滑你看不见吗？”
“你有没有对她上过心？”
......
秦盛难过的别开脸，原本控制很好的情绪一下子崩塌，眼泪流个不停。
那天秦时在医院吼了很久，直到喉咙嘶哑。
他知道自己有多不懂事，但是忍不住。
仿佛要将一段时间里压抑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但是梁燕走后，秦时却是平静的异常，之后也是安静的很。仿佛医院里大吼大叫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那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失控，之后再没发生过。
哪怕是那个女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他家的门，他都还能挤出一丝笑。
自己，都觉得有点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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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十四岁那年，同样是冬天，很冷。比以往都冷。
即使家里早早的通上了暖气，也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