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谭云山把这紫金索勒得比仙索还紧:“那可说不准,别忘了,可是你的紫金索让晏行的光透出来的。”
“但是后来再没亮过呀,你不是又拿紫金索试了好几次,”白流双不是太有信心,“说不定就是巧合,跟我的紫金索没啥关系。”
谭云山知道她是怕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抬手拍了拍腰间“双索”,豪气道:“管它呢,反正能绑的都绑上了,你就和不羁在上面给我诵经祈福吧。”
白流双愣住:“我不会念经。”
谭云山见她当了真,乐了:“那就没事嚎两声,一听见你声音,我就知道岸在哪儿呢。”
白流双眨巴下眼睛,只一瞬,就霍地变成狼形:“嗷——”
谭云山还算镇定,众上仙吓得不轻,尤其常年待在九天的,乍见这么大一狼妖,还是原形,还配呼号,有点扛不住。
谭云山乐不可支地摸摸小白狼的耳朵。
小白狼乖巧收声,旁边却传来另外一个声音:“我差点以为自己到了白鬼山。”
谭云山讶异抬头。
南钰一脸受不了的嫌弃,倒显得微肿的眼睛没那么明显了。
白流双哪是吃亏的主,立刻反击。
南钰千辛万苦才把它从身上抓下来,末了收敛玩闹,认真看向谭云山:“我们等你把既灵带回来。”
谭云山轻轻点头。
立于河畔,仰望夕阳,日光看着像火,打到身上却没太多热。但谭云山不需要那些,他的热在身体里,在四肢百骸,那是既灵存下的,是友人们赠予的,暖,且有力。
闭上眼,谭云山身体前倾,跃入忘渊。
……
破水而入的瞬间,谭云山没觉得忘渊与其他河有什么不同,顶多就是水更冷些,更暗些,触目所及皆是幽暗的绿。但有一点,就是像白流双说的那样,在忘渊的水中是可以呼吸的。
这和吃了白泉花之后的水行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白泉花是避水,忘渊却是实实在在被水包围着,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水流过眼耳口鼻。
无暇多思,谭云山借着入水之力,以最快速度往下扎。
但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用自己费力,忘渊之下似自有一股吸力,将他拖向更幽暗的深处。
起初那力道只是一点,感觉和御风而行很像,但慢慢的那力道就开始变强,拖拽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风驰电掣的速度带来的是极汹涌的水流,就像一拳拳往眼睛上打,谭云山不得不闭上眼睛,但两只手还是分别按紧腰间“双索”和绑在胸前的日华宫灯。
守住这俩样,剩下的就是随忘渊去拖!
冰冷的河水让一切感觉都变得混沌,谭云山不知自己被拖行了多久,等到终于停下来时,他还有一种被急流裹挟着的错觉。
睁开眼,一片漆黑。
那给幽村带来三年如魇白昼的日华宝珠,也只能映出三尺见方的光亮,勉强照亮他自己。
谭云山动也不动地缓了半晌,五感终于渐渐回笼,也终于觉出哪里不对。
他先是伸出手晃了晃,再无半点水中之感,既摸不到水,也没有水下的压抑与迟钝,他的胳膊可以灵活摆动,与平日无异;他又抬脚踩了踩,下面软中带实,特别像踩在九天仙界地上的感觉,有土,亦有云。
他弯下腰,几乎把日华宫灯贴到了脚,只为照亮忘渊之下的地。
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像白流双说的,漆黑一片,混沌虚无。
身后忽然袭来一阵疾风!
谭云山直觉不好,闪神一躲,那黑暗中窜出的不知什么东西扑了个空,又进黑暗。
谭云山屏住呼吸,但对方没有,黑暗中粗重的喘息,毫不避讳的杀意。
不再犹豫,谭云山抬掌对准喘息的方向,先劈过去一道仙雷探路!
安静。
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
谭云山错愕,哪怕是最初对仙雷掌控不好的时候,也只是仙雷不够威力,从未发生过这种施展不出的情况!
“嗷——”
突如其来的嚎叫在寂静中格外凄厉,惊得谭云山身形一顿,下一刻便被再度蹿出的袭击者凶狠扑到,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
霎时剧痛!
谭云山也终于看清了妖兽的模样,头似狼,却长角,身形如牛,几乎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不再倚仗仙力,谭云山直接徒手去扳它的嘴,一钳上颚,一掰下颚,生生用蛮力将它的嘴巴扳开,救出自己肩膀!同时一脚猛踹它肚子上!
妖兽发出一声惨叫,狼狈奔逃。
谭云山看不见它,只能凭越来越远的声音判断,这是个识时务的。
他不是没料到会被袭击,却没料到忘渊之下竟无法施展仙术。
伸手摸摸小腿,熟悉的触感让他重新踏实下来——幸亏还带了菜刀。虽然刚才没用上,但看样子以后都得靠它了。
所以说,做人不能忘本。
“有两下子啊……”又一个声音自黑暗里出来,没恶意,倒有赞叹。
谭云山没发现还有个人,但嘴上却道:“既然看见了,怎么不帮忙?”
黑暗中人道:“不是不想帮,实在是帮不上,刚刚若换成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谭云山把宫灯自胸前解下来,伸胳膊提到前方照照,奈何还是什么都看不家,只得道:“想说话就过来,要是继续躲着,抱歉,送客。”
黑暗中人似乎愣了下,而后大笑:“你真是太有意思了,这又不是你家,送的什么客。”
谭云山皱眉,忽然觉得这人疯疯癫癫的,加上刚落入这里还不知什么情况,便不想再多理会,撕下来一条衣角,专心包肩膀上的伤。
他看不见那人,那人却看得清楚他,便又道:“不用费力了,除非你死了,否则甭管大伤小伤,在这里都会自然而愈的。”
谭云山手上动作一顿,有点半信半疑。
“一看你就刚来,傻乎乎的。”那人说着,竟从黑暗中走出来了。
谭云山总算看清了他,一身破烂衣服,一头凌乱长发,几乎挡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嘴。
虽然模样惨点,但总归是个人形没错,至于入忘渊之前是人是妖还是神仙,实难分辨。
谭云山抬起宝珠,想再看仔细些,那人却没好气地打他的手:“快放下快放下,已经引来一头畜生了,还嫌不够?”
谭云山躲得飞快,才没被真的把宫灯打掉,不悦道:“你做什么!”
“我在救你的命!”那人理直气壮,“这混沌世间,就你发光,那些畜生不咬你咬谁?”
“咬我对它们有何好处?”谭云山嘴上这么问,却已默默放下宫灯,尽可能把宝珠捂住,奈何仍有丝丝光亮自指缝透出。
“这还要什么好处,想咬就咬了呗,不然怎么是畜生呢。”那人耸耸肩,显然对这话题并不在意,反而一直关注谭云山的肩膀,“你把布条拿下来,估计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让他这么一说,谭云山的确发现肩膀没刚才那么疼了,扭头去看,布条上的渗血似乎也没有再扩大的趋势,他索性抬手松下布条,准备一探究竟。
布条刚松开一半,一柄短刀便直直朝他胸口刺来!
谭云山看也不看抬脚就把刀踢飞,而后一个跃起扑到对方身上,一刹那,菜刀刃已抵在对方喉咙!
“别杀我——饶命——”那人吱哇乱叫,倒是能屈能伸。
谭云山一肚子气,也不知是气一而再的遇袭,还是气对方拿自己当傻子:“入忘渊者皆至恶妖邪,刚刚咬我一口的家伙不奇怪,你才奇怪,知道吗?”
那人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谭云山,仿佛脖颈上的刀刃远没有解惑重要:“你管这里叫……忘渊?”
显然那两个字对他来讲非常陌生,陌生到需要回忆一下才能准确重复。
谭云山有一刹那的呆滞,不确定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都永无轮回了,怎么可能连自己被扔进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即便是妖,也需天帝降旨,而天旨中“忘渊之刑”四字绝对会让每一个赴刑者听得清清楚楚。
“你管这里叫什么?”他不答反问。
那人很自然道:“这里就是这里啊。”
谭云山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真的苦思冥想起来,可最终,眼里尽是迷茫:“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