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是一间地下密室。
或者说,是冰窖。
赤间手中的烛光被寒气侵袭,在眨眼间被扑灭,又再下一瞬再次点燃,不怎么明亮的烛光,却把整个室内照的明亮。
“听说司量死后,你有一段时间不是在物色徒弟么,我还以为你不会有用上的这天。”
度量是师徒制传承,物色徒弟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预感到自己活不长了,要么是觉得不想活那么长了。
这很正常,他们的生命太过漫长,总有一天会觉得活累了。
哪怕是在太衡,也没有谁是有义务一直活着。
司度看了一眼赤间:“听语气,你好像很遗憾?”
“是挺……”赤间话说到一半,眨了眨眼,一点没有被抓包的感觉,反而笑了起来,“看起来你新搭档不错,比起往年,你现在看着好歹有点人样了。”
而不是半死不活的,在一轮又一轮的任务中游走,周遭的煞气越来越浓,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少。
提到木鱼,司度脸上的表情缓了下来:“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见见她。”
“以后还是别来了,这一次就够我这乌烟瘴气了。”赤间嘴上拒绝着,脸上却笑的很开心,“你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就好了。”
他说着,拿着烛台率先一步踏进了冰窖,烛火的红色一点点褪尽,随即染上的纯白的颜色,像是被冰晶凝固了一样。
他逶迤的长袍拖出一道道路来,司度跟在赤间身后,道路两边的冰晶一点点的开裂,似是踩的的地方一步不对,整个地面就会坍塌。
冰床之上的人,依旧安静的躺着,对两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赤间将烛台摆在一旁,伸出袖子一挥,床上人脸上覆着的冰晶消散了大半,露出跟司度长的一模一样的脸来。
虽然面容相似,但是赤间比谁都清楚,床上躺着的这位,连个人都算不上。
或者说,只是个纸人。
执度人执掌生死,一般从小就能预判生死,简单来说身体内有“生”和“死”两种介质或者能力,只是这生和死就是互为对立,甚至是互为矛盾的。
基本上,不是此消彼长,就是此长彼消,只有一样会占上风。
所以每一任司度,年少觉醒时,就决定他是什么人。
要么就跟上一任一样,生占主导,是个慈悲为怀的圣母,要么就跟司度一样,死占上风,是一尊杀神。
历来,每一任都是如此。
但是这一任有些不一样,或者说很不一样。
这一任司度在上任之前,拿了掌印来到南城找到赤间,用了三年时间,将自己身上的“死”一点点剥离出来,封在了这个纸人上。
再出来,已经平和的像是他那个伪和尚师父一样了。
只是对司度而言,随着“死”一同剥离的,不是一半能力,而是大半的能力。
他自己似乎毫不在乎,戴上他那个伪和尚师父送的佛珠,回太衡去接任了。
留下赤司自己很是唏嘘不已了一段时间。
哪怕是现在看到,赤司也习惯性叹了口气:“这十年,你大概也感觉到了,‘他’越来越强了。”
司度:“嗯。”
“保险点,我建议还是先削弱。”赤间有多了解自己,就有多知道这位执掌人,“当然我这只是建议,仅供参考。”
果然,司度连参考的想法都没有,卸下手腕上的佛珠,递给了赤间,手臂上浮出的封印一个个炸开:“我也有个建议,你可能在你的工作间等着,会比较保险一点。
赤间想了想,无法反驳。
无论司度能不能重新融合,他在一旁,充其量就是条池鱼,纸救不了火呀。
于是长袖一展,悠悠的飘走了。
半个小时后,坐在椅子上的赤间感受到了地底剧烈的震动,随之一声巨响,整个的屋子都颤抖起来。
立在案桌旁的两个小纸人,还没有很好的平衡能力,被掀到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
赤间手一抖,一张上好的紫竹纸,从当中剪断,彻底废了。
他铺开第二张纸,开始了第二轮剪裁,只是一刀并没有剪到头,似有疾风掠过,桌上的烛火已经灭了。
赤间突然抬起头来,桌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一个人。
依旧的眉眼,依旧的表情,甚至是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遭的气质天翻地覆,煞气冲天。
如果说之前的司度还像是内敛的玉石,而现在,他则是锐不可当的剑。
“她,就托你看顾了。”
话一开口,周身所有外溢的锐利和煞气,通通收了回来。
眉眼的厌世和疲惫便升了出来,像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
等这尊杀神离开屋子,赤间将手中的剪刀一甩,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我自己都被关着,还惦记着使唤我,良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