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暗夜沉沉,外面的景色被窗户掩上了,半点也看不见,耳边只有阵阵风雨声。
同样是黑夜,静宜突然想起,那个在围猎场的男人来。
每次他看着她时,眼底比黑夜还要暗沉,幽深冰寒。
但看着宁容时,却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缱绻。
静宜脑子里一时是胤礽厌恶地看着自己,一时又是他浅笑着,对宁容伸出手的模样。
现如今,若说她后悔了,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行不行?
“珍珠。”静宜哑着嗓子,低低地唤。
“奴婢在。”
“你去帮我递个消息给主子,就问她,我这里有笔交易,她愿不愿意做。”
珍珠顿了好久,想劝的话涌到嘴边,又尽数咽下,这才领命而去。
*
杜嬷嬷的事办得很顺利,借着伯府的旗号,不出两天,就把那醉汉和那起子暗门子都给压服了。
“贵人贵人,您往这边走,小心脚下。”
带路的小丫头,不知杜嬷嬷是什么来头,见她穿金戴银,面容端肃贵气,说是个当家夫人,也有人信的。
还以为这里头关押的女子,和她一样要倚门卖笑了。
怎的突然来了这样一个人,还亲自来赎她?
瞧妈妈恭敬的模样,小丫头对待杜嬷嬷,更加尽心几分。
小丫头长得甜美,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才十一二岁,就是瘦的厉害,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
她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有好奇,不见贪婪,倒还算不错。
关押兰香的地方,是一处狭小的空屋子,门窗破旧,四处漏风。
索性现在是夏日,若是冬天,她恐怕都等不到杜嬷嬷来,就冻死在里头了。
小丫头麻溜地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上前一步,把铜锁一个个打开。
为了不让这人逃跑,妈妈可是下了功夫,用上了好几把锁。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
杜嬷嬷站在屋外,探头向里看去。
里面空荡荡的,不过一个野草堆子用来歇息,铺的盖的,就别想了。
除此之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的瘦弱女人。
“兰香?”她小心地喊,生怕惊扰了什么。
这声音不大,佝偻着身子的女人还是狠狠往里缩了缩。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木莲马上来了,对、对,她马上来了,她会来救我的。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她的声音极沙哑,含在嗓子里,有些含糊不清。
杜嬷嬷站在外间,还是博捉到了“木莲”两个字。
从前她和兰香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正是唤她“木莲”。
后头她嫁了人,冠上夫姓,人家都叫她“杜家的”。
等夫人去了,就再没人这么喊她。
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惯来精明的杜嬷嬷,头一次在人前露出弱态。
她往前走了几步,耐心道,“你别怕,别怕,木莲来了,再没人敢欺辱你了,不信的话,你出来看看,我和从前长得可还像?”
杜嬷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兰香听在耳里,只觉格外亲切。
她缓缓起身,向外迈了几步,终于见到了站在阳光底下的人。
“呜呜呜......你来了,你来了,我就说你定会来救我的......木莲,还好你来了......”
兰香崩溃大哭起来,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住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似的。
她长得清秀,身条又好,虽说徐娘半老,身上确实有种旁人不及的风韵。
小丫头站在一边,看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互相拉着手,失声痛哭,心里也觉得酸溜溜的。
这女人虽然前面遭了不少罪,好歹被赎出去了,看这两人关系这样好,以后出去了,必定不会过的差。
可是她呢?
小小年纪,在这个脏烂腥臭的地方,抬着头都望不见天。
小丫头哭得越来越伤心,声音也逐渐盖过二人。
等杜嬷嬷帮着兰香把脸擦干净,小破院子里,就剩她一个人的哭嚎声了。
两人俱都停下动作看向她,“噗嗤”一声笑开了。
杜嬷嬷道,“你这丫头,又不是你被关起来,你哭什么?”
“我、我也不懂为什么哭,我就是心里难受。”小丫头擦擦眼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这位姐姐,出去就能好好做人了......可我还要待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
“呜呜呜呜......难道我就不能哭吗?”
小丫头的话,倒叫两人都安静下来。
兰香惨不惨?
惨。
但又不是最惨的,这世上比她惨的人多的是。
就像这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开始就学着伺候男人,往后在这暗门子,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呢。
*
夜幕降临,杜嬷嬷把兰香安置好,才赶在锁宫门之前,回到毓庆宫。
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用了许多樱桃特质的药粉,确定身上都干干净净了,才敢去主子跟前。
彼时正殿里灯火通明,海棠、丹桂两个围着宁容,教她学刺绣。
“不对不对,娘娘您这里用错针法了。”海棠接过去,把这一针撤了重新绣,歪七扭八的花瓣,立马整齐许多。
瞥见杜嬷嬷进来,宁容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我就不是干绣活的料,往后你们绣好给我就行了。”
“娘娘哪儿是不会绣,不过是觉着刺绣繁琐,想躲懒罢了。”
丹桂毫不犹豫地戳穿她。
“得,你这丫头如今也跟我没大没小了。”宁容佯怒瞪她。
丹桂可不怕,知道娘娘向来与她们亲近,笑得愈发灿烂,“娘娘,奴婢们告退。”
她说着拉着海棠的手,一齐笑着退了出去。
“杜嬷嬷你看看,你离开不过几日,这两个小的就无法无天了。”
宁容眉眼是笑着的,语气温和,一点看不出发怒的样子。
“依老奴看,是娘娘纵着她们呢,也是丫头们的福气。”
杜嬷嬷说着,忽然想起那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来。
和她比起来,丹桂、海棠几个,能伺候娘娘,本就是天大的福气。
“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宁容点点跟前的绣墩,让杜嬷嬷坐。
她目光落在杜嬷嬷身上,觉得她情绪不似很好,难道伯府的招牌竟也不管用?
“顺利、顺利呢!老奴去的时候,那老姐妹还被关在小屋子里,身上没一块好肉,想来是一直不肯低头,被里头的人打的。一路上还瞧见不少,年岁尚小的丫头们。”
“老奴刚刚瞧见海棠几个,下意识就想起她们来,唉,也是造孽。”
杜嬷嬷把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与宁容听。
那些小丫头们也确实可怜,不过是身为女儿身,怎的就要遭遇这些。
宁容一时有些唏嘘。
放在现代,这种魔窟直接报警一锅端了就是。可在古代,这种可是正儿八经的营生,背后都站着了不得的人物。
小老百姓们别说报官,就算上达天听也没用。
宁容心底有个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快得压根没抓住。
见她久久无言,杜嬷嬷倒先懊恼上了,“瞧瞧,都是老奴的不是,打了个茬,倒把正事给忘了。”
杜嬷嬷随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连同一封信,递给了宁容。
“娘娘,你看,这是兰香交给老奴的。这上头的绣样,瞧着正是大小姐的手艺。这信老奴没看,约莫也是大小姐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