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青辰走后,管家为宋越端来厨房煎好的药,回复道:“大人,沈大人已经走了。沈大人买了些蜜饯,小的没敢收下,让他一并带走了。”
那碗药乌沉沉的,跟她带他去医馆治病的时候,他喝的一样。那个时候她为他向程奕讨了半天解苦的东西,只因他随口说了句苦。
“大人需要小的拿些蜜饯来吗?”管家问。
宋越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下去吧。”
药味飘散,赵其然嗅了嗅,皱了皱眉,“闻着真苦。”
宋越没有说话,自顾端起碗来,把药喝了。
赵其然看他喝完了药,又道:“对了,按你的意思,昨儿我已经把信已经寄给蓝叹了。那小子千户干的不错,才去没多久便已受到了重用,带的兵也挺服他的。”
“嗯。”搁下碗,宋越点了点头。
说来,这还是青辰的功劳。
蓝叹在永平卫的时候原是百户,后来到了东宫,经过与察合台汗国赛马一事,在比赛过程中表现勇猛,故而也立了功。朝廷封赏青辰,自然也少不了他,于是宋越就奏请将他升为千户,并把他派去了戍守边关重镇的开平卫。
他本就是个武将,回到了卫所,仿佛野马归原,舒服得不得了。再加上他领兵布阵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很快便入了指挥使的眼,掌管其中最精英的千户所。如今在永平卫,他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赵其然又道:“那小子运气好,得你救了他,又给了他机会可以大展身手。你放心,等顾家的人到了,他会好好照应他们的。”
顾家被抄了,顾少恒等人被罚去戍边,这个旨意无从改变。宋越能做的,是一早就与人打了招呼,想办法将他们送去了蓝叹所在的开平卫。边关的生活辛苦,再加上他们是罪人,有人照应他们,生活会好过一些。
身为一个阁臣,虽然每天都要面对繁多的朝廷公务,但这些细节他也并没有忘。尤其是,顾少恒还是青辰最好的朋友。
“告诉蓝叹,务必给机会让顾少恒立功。三年内,我要顾少恒回到京城来。”
“好,我会跟他交待清楚的。唉,你就一个人,一副身躯,脑子里却想着全天下的事,不病倒才怪了。”赵其然看他脸色愈发苍白,唇色如纸,便忙收了话匣子,“不说了,你还是快躺下歇息吧。”
越是不易生病的人,一旦生病起来便越严重。宋越只觉得脑袋沉重不已,浑身又酸又无力,身子还烫得厉害,被赵其然扶到了床边,他一下就躺倒了。
他的眼睛闭着,喉结微微颤动,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看着有一种惹人心态的俊美。
不久后,宋越便进入了昏睡的状态,还做了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在灯盏前连夜书写参劾徐延的奏疏,他专心致志,无比坚决,可是写着写着忽然就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他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忽然间染上了血,自他的胸口开始,鲜血渐渐染红了整件衣衫。
后来是一场大火,大红中有刀剑的冷光,凄凉的喊叫。一夜过后,他的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然后灰飞烟灭。
后来,宋越又梦到他成亲了。礼堂满是喜庆的大红之色,他与自己心爱的妻子拜堂,周围站满了亲朋好友,笑语喧阗,很是热闹。等三叩首后,他扶她站了起来,她掀开了自己的头盖,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看到她的脸孔,他忽然一惊,头盖下的人并不是青辰,而是郑贵妃!
她千娇百媚地对他说:你是我的。
他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问青辰去哪里了,她只轻轻答:
死了。
棋盘街朝前市,行人如潮,尘土飞扬。
夕阳照在沿街的茶馆上,蓝布幌子迎风招展。
二楼雅间里坐着一位贵客,身着宝蓝色的贴身袍服,半边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他正透过窗子往下凝视,俊眉修目,神情淡漠,一只手端起盖碗,轻轻啜了一口。
很快,几辆华贵的马车陆续驶到,客人们终于到齐了。
主位上的徐斯临坐直了身子,放下盖碗看着众人,开口道:“各位大人好。”
四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等了一会,见再无人进来,不由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道:“徐阁老呢?”
“家父身子不适,今日没有来。”徐斯临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今日是我约大家来的。”
老头们再次相视。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年轻的徐公子虽是徐家的继承人,也是徐党未来的核心人物,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罢了。
而他们几个,分别是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他一个翰林院的庶吉士,竟以父亲的名义,私下约他们见面?
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徐公子今日所为,你父亲徐阁老知道吗?”户部侍郎开口道。
若非他是徐延的宝贝儿子,他们几个大员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此刻没有马上就走,那是给徐阁老的面子。
“今日所谈之事与他无关,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徐斯临微微一笑,反问道。
户部侍郎是个急脾气,这样一听,只觉得这小子是在耍他们玩,当即便拍了下桌子,“胡闹!我还有些事要忙,徐公子,恕不能奉陪了。”
“淮西漕运一年三十万两银子。”徐斯临斜睨着他,慢条斯理道,“让大人的亲娘舅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你这亲娘舅给你买了多少田地、铺子供你收租,大人心里清楚得很。管漕运的差使,大人若是不想要,我倒是可以分给在座剩下的三位大人。”
那人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又坐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走了?”徐斯临抱着双臂,环视了一圈,“还有其他人想走吗?”
等了一会儿没人再有要走的意思,他挑了挑眉,“这就对了。各位大人,这才是议正事该有的样子。”
这些年来,徐斯临虽没怎么参与徐延的勾当,但徐延为了培养他,也会把徐党的一些情况告诉他。这当中自然包括徐党主要的人物都有谁,他们与徐家之间有什么利益关联,又有什么把柄和软肋掌握在他们手里,以供他们胁迫驱使等等。
往日他听徐延说这些的时候,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因为他懒得听,懒得管。但因为记性好,这些事情便都印在他的脑子里。如今,正可以为他所用。
几位大员再互看了一眼,最终由资格最老的吏部尚书来发言,“你今日约我们几个过来,到底有何意图,不妨直说。”
“很简单。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致仕了,这个职位如今出了缺,我们要你们几个联合举荐我任此职位。”说着,他端起盖碗来又喝了一口,“这点小事,相信于各位大人来说并不难办。”
屋内一时沉默。半晌,那吏部尚书才道:“都察院佥都御史是四品官职,公子如今只是个翰林院庶常,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