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终章(下)
大夫背着医箱,飞快奔走,汗水顺着他的面额流下。身后士兵不断催促。那中年大夫擦了一把汗,转眼来到一家客栈,他急匆匆地跟着士兵快步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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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京城的那些豪华客栈,这家店铺实在过于普通,但却是附近最好的了。
魏央胸口的箭尚未拔出,他脸色惨白如纸,带着痛苦,额上汗珠接连坠落。
萋萋护在一边,不断为他擦拭,“魏央,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男子视线模糊,但他知道是谁在他身边。他艰难地点头,应声。
萋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每每视线一落到他胸口那大片血红的地方,心都是一缩,忍不住哽咽,“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这时听到匆匆的脚步声,见大夫来了,萋萋立时奔了过去。
“大夫,救他,快救救他啊。”
“容我看看,小娘子莫急。”
那大夫说着便奔向了魏央,但打眼一看那伤势,心不禁一惊,甚至没解开他的衣服,当下便打怵了。
“这……”
那大夫退了两步,摇头躬身道:“小娘子,这公子伤势太重,羽箭入的很深,拔出危险极大,怕是要凶多吉少!”
萋萋身子一晃,越听心越沉,一把抓住那大夫的衣袖,红着眼圈,不住央求道:“大夫,你,你要想办法,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啊!”
那大夫叹息摇头,“小娘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不敢,那床上之人半边身子已经入了棺材了,这羽箭一拔出,他怕是立马就要死了。
他何必蹚这浑水,于是说着,转身便要走了。
“大夫!”
萋萋声音微颤,乞求着呼唤。
但那中年男子摇头,决然离去,可他还未到门口,便见门被人打开,而后一个相貌俊朗,但眸光阴冷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令他不由得一哆嗦。
男人声音不大,逼视着他,冷冷地道:“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那大夫一听登时腿一软,差点跌倒下去。这时却被男人一把拎扶了起来。
他还未极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推向了前方。
那大夫一个跟头奔到床边,浑身冷汗淋漓,哆嗦战栗,但连头都没敢回。
萋萋虽不喜魏嘉良如此逼迫他人,但当下也顾不及怪他。
豆大的汗珠顺着那大夫的额上流下,此时此地却是别无他选了,这时他转头朝向魏嘉良,战战兢兢地颤声再次道:“爷儿,这位公子伤的很重,但,但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魏嘉良居高临下,没有言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让人心颤。
大夫不再说话,赶紧颤颤巍巍地卸下医箱,擦了把汗,转身准备为魏央拔起箭来。
萋萋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大夫为魏央解开衣衫。他怀中的一张信封吸引去了两人的注意力。那信封已经很旧,上面还有被粘过的痕迹,此时的一小半已经被鲜血染红。
大夫拾起递来。她便接了过去,但因颤抖,一个没拿稳,便掉在了地上。
萋萋赶紧去捡,这时才注意到,那信封上赫然写着“魏央亲启”四个大字。萋萋呆愣了,因为那正是昔年,她从东宫出逃之时,她写给他的呀!
萋萋心一颤,那信封颇鼓,一摸便知里头不止一封的样子。她胸口“砰砰”猛跳,登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有了一种预感。她颤抖着手,见有信纸已经从信封中露出了一点,便将其抽了出来。
胸口猛地一击,两行眼泪毫无防备地流淌下来。她抽出的第一封信实则也不是一封信,而是那年在那家医馆,她给他的一张字条。
字条上言简意赅,只写着:七日断魂散和俩人后来相见的那家寺庙的名字。
萋萋心被揪起,这时不由自主地去抽那第二封。
那第二封竟是三年前在魏家,她求他帮她取回姐姐嫁妆时,留在那块岩石下的一张字条。
萋萋不受控制地双肩耸动,突然之间,只觉得心疼的不行。
纸张已经泛黄,粘了又粘……就这么一个东西,一个一文不值的东西,他竟然视若珍宝,留了三年,还一直带在身上……
魏央……
萋萋双眼朦胧地朝向床边,看着那已经几近失去意识的男子。
“你一定要活着啊……”
这天,萋萋在他床边守了一天一宿。
羽箭虽偏离心脏,但射的极深,被拔出后,魏央便没了回应……
“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大夫最后摇头叹息,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萋萋在他身边陪了两天两夜,和他说着话……滴水未进,更是什么也没吃,终于在第三天,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之时,她只觉得被褥丝滑,有人在喂她喝水。
萋萋恍惚睁开眼睛,魏嘉良的那张俊脸出现在她眼前。
“萋萋。”
声音柔和,男人笑了。那笑容很好看,很温柔,和对待别人全然不同。
萋萋一见是他,蓦然起身,一把就打翻了他手中的碗。
她怒视着他,死死地盯着,也不问他话,甩开被子便下了床,披了外衣直奔魏央房中。
天气阴寒,魏央依旧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萋萋摸了摸他的脉搏,微弱,和前几天几近一样,并无变化。她叹息一声,为他盖了盖被子,喂他喝了些水。
“魏央你一定要醒来,小公主在等你。”
不时听见房门声响,萋萋侧头,余光见魏嘉良进来。
“你若不吃不喝,我只好把他送走。”
萋萋站起身来,朝向他冷漠的脸,“我想知道,一个人能心狠成什么样,会对自己无辜的侄子下死手?”
“他和我作对,妄图劫走你,便不无辜。”
“那你又凭什么要我,凭什么随意左右我的命运?”
魏嘉良不说话了。
是,萋萋看出了他对她和对旁的人不一样。他对她温和,看她的眼神也很特别,更不管她怎样对他,他对她都依然如故。
但他对她不是爱情,也不似亲情,就是一种寄托,一种很自私的寄托。他不在意她愿意与否,心悦与否,就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可是魏嘉良你想过么?我姐若是在天有灵,她只会更恨你!”
萋萋死死地盯着他,说完这句,冷然离去。
烛光,月光,床上昏迷着的少年……
人影,物影,房门微微晃动,男人立在房屋正央,神情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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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会吃东西。她不想死,也不会轻易寻思。她会好好活着,不是为魏嘉良,是为自己和颜绍,还有他们的孩子。
月上中天,她望着床顶,躺在一动不动,许久,还是下了床,再次去了魏央的房中。
但还未走近,行到魏嘉良房间却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萋萋脚步一滞,究其原因,只因那两个声音她都听过。
一个是魏嘉良的无疑,另一个怎么这么熟悉……
她胸口骤然狂跳起来,还想再听,辨认一番,但里面的话声却止了。而后没多久,萋萋便听见了脚步声。
她立时钻进了隔壁一间空房,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愈发地紧张,这时见有人从魏嘉良的房中走出。
那人比魏嘉良矮,也比他瘦一些,但萋萋始终未见其正面,只是看那身影觉得熟悉。
第二日晚上,依旧是去看魏央的途中,她再度在魏嘉良的房门口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萋萋停了脚步,只听里头的男人声音低沉。
“有摄政王相助,此事定然万无一失!事成之后,这大夏是我的,西南便是你摄政王的。”
这声音……是……
萋萋听到此胸口猛地一击。
她突然知道了!!
但还未及多想,千钧一发,只见那屋门霍然开了,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
“唔!”
萋萋花容失色,但于此同时却也看清了那来人是谁?对方目光阴寒,面如冠玉,正是她姐夫魏嘉良。
魏嘉良显然没料到屋外之人是萋萋,一见心一颤,立时松开了手,露出几分紧张。
“萋萋,你没事吧……”
萋萋胸口狂跳,一来要吓死了,二来,那门开了,里头的另一个男人也转过了身来。
俩人仿佛一起对上了视线,都是一惊。
萋萋猜的半点错误也无,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颜纪!
半年前,颜纪被苍梧人救走,大夏派众兵追去,最后颜纪跳入悬崖,尸骨无存。他人都道他死了,却没想到……
那么俩人刚才在谈什么?
萋萋虽然是个女子,不懂这国与国之事,但又不是傻的!颜纪是想谋叛!
魏嘉良?
萋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是做梦也没想到,魏嘉良还会和颜纪勾结到一起。他还有野心!
他……!
萋萋一把推开了他。颜纪是她家仇人!是她家仇人!
她转身就跑回了房中。
动静大了一些,被屏退的众人听到立时都奔了过来。
“摄政王!”
魏嘉良抬手示意无事,只向几名侍女冷然道:“照顾郡主。”
那屋中的颜纪自然万万没想到能在此遇见萋萋。
他嘴角微微一动,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她是摄政王的……”
“我妹妹。”
“哦?”
颜纪眉头一皱,那笑也收了回去,对于此答案极其意外,但转念再一次确认道:“她真的是摄政王的妹妹?”
魏嘉良面无表情,但应了一声。
那颜纪一听,心中登时燃起了希望。他不管是真是假,又或俩人是不是亲生,只从摄政王的脸上看出了他对萋萋心思很正,那便足够了。
他凑近魏嘉良,眼中满是期待,甚至能冒出火花来般。
“如此便更好了,不瞒摄政王,摄政王的妹妹正是我的心上人,来日大事一成,你我二人便亲上加亲,我许摄政王的妹妹为后,摄政王觉得……”
他话还未说完,却蓦然觉得颈部一凉,“摄……”
颜纪大惊失色,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却是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只见魏嘉良冷颜盯着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把心思收起来,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还有这心,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好。”
颜纪心在颤,故作镇静,淡淡地答了一句,更是连连点头,直到魏嘉良缓缓地把刀子移开,他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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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又是几乎整宿未眠。
第二日一早,她起来洗漱得当,看着送来的早饭,也没能吃下。不时她起了身,刚想去看魏央,却见一名侍女进了来。
“郡主,摄政王已在栈外相侯,说现在启程。”
萋萋骤惊,“什么?”
她第一想到的是魏央,但话还未问出,只听那侍女道:“摄政王已经寄信去了京城,也会留人在此服侍大夏驸马,待他醒了,会有人告之郡主,郡主不必担忧。”
“不,我要等他醒来。”
萋萋斩钉截铁。
但那侍女也颇是决绝,“郡主,大夫说了,大夏驸马爷能不能醒来,多久醒来都要看他的造化。”
萋萋听得明白,对方在说一天两天魏嘉良等得了,别说更久,十天二十天魏嘉良都是不可能等下去的。
萋萋知道。可魏央是被他害的,他惹的祸。魏央生死未卜,萋萋就这样走了会发疯,再说,昨日!
萋萋一想到魏嘉良和颜纪勾结,就又怒又恨。
他们勾结在一起,妄图谋叛,便是要,要对付颜绍啊?
萋萋使劲儿攥上了拳头。魏嘉良如此匆忙,那日她刺伤了他,他都没歇息几日,急着走,没准就是回去要对大夏,对颜绍不利!
“我不走!”想着萋萋更决绝了!
两名侍女彼此相看,“若是郡主如此,奴等只能得罪了。”
她说着便朝萋萋奔来。
萋萋猛地向她推去。
“滚,给我滚开!”
“郡主息怒,奴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那侍女说着,又向后瞧望一眼,身后四名侍女,共五人便一起朝着萋萋而来。
“滚开!”
但事实上一人萋萋都未必招架得了,更何况是五个人。几人按住她的手,便要将她抬出。
“放开我!!”
她使劲儿挣扎,但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正当绝望之际,忽听窗子轻轻的一声“砰”。而后,千钧一发,萋萋只觉得仿佛有一阵风从眼前拂过,眨眼之间,一人飞落在地,那五名侍女皆已倒了下去。
萋萋大惊,一把捂住嘴,瞧着对面之人,整个人便呆在了那!
冷风从残破的窗中吹入,吹动她的秀发,吹落她眼中蓦然涌现的泪花,吹动那对面男人的衣衫。
那男人一袭黑衣,面如冠玉,清冷卓然,此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正凝视着她,竟然是颜绍!!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