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
她好奇地摸了摸。
她把耳机在自己耳上挂了一下:“现在末世第几年啊?”
很软,线上有黑色的海绵体包裹着。
有些暖,不凉,还留有他身上的温度。
“第六年。”他回,看向她的视线里多了抹探究:“你不知道么?”
皮皮摇摇头:“一个人窝太久,早就忘了时间了。”
他没回应。
收敛了眼神看向别处。
天微微亮。
皮皮用树叶堵住了门的缝隙。
光线进不来,室内漆黑黑一片,比晚上的天空还黑。
两个人躺下来,一左一右。
空间小,房子窄,两个人躺着有些挤。
她侧目看了眼他宽厚的身板,默默往墙边挪了一寸,身体靠在墙上,尽量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墙下贴着干净的树叶,不脏,不至于被掉漆又掉皮的墙弄脏身体。
他也略微靠着墙,中间和她留着几寸的距离。
他身上盖着自己的军装外套。
她脱掉了羽绒服,披在自己身上,低头摘着羽绒服帽子。
他的眼落在她衣服上,眉心拧了一瞬,她穿得是医院的病号服,宽松,白底,蓝色竖条纹。
她摘下夜视镜放到一旁,平躺在床上,颈下垫着羽绒服帽子:“有个人说说话真好。”
他沉默。
过了会儿,才说:“一直都是你自己?”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
却也能隐隐感到他投在她脸上的视线,他在看她,她知道。
她向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黑压压的,脱离了夜视镜,在夜晚她什么都看不到。
“嗯,我见过好多男人抢女人,还见过当街就开轮的。这世界太乱了,我不敢露面,也不敢让旁人看见我。”她摸着黑说。
眼睛没焦距,黑暗中寻不到他的脸。
“那你怎么会……”顿了顿,他说:“救我呢?”
救字咬得重,含了笑,笑意很浓。
皮皮想了会儿,也没想出哪里好笑来。
她回他:“你一个人,看上去和我一样可怜,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他没有回答。
耳边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很慢,很平稳。
“嗯?”他回了一个音节,尾音上扬,对她的回答持怀疑太多。
她被戳穿也不恼。
反而嘻嘻笑了两声,笑声很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笑够了,她说:“好吧我说实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很帅,我好喜欢你的模样长相,如果你长得不帅,我大概不会管你的吧。”
“……”
他无声。
皮皮得不到他的回应。
有些纠结,怕吓跑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得太直接了你觉得我肤浅?我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太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对不起啊。”
“没有。”他说:“你夸我帅,我很开心。”
不知是不是太阳出来的关系。
皮皮觉得不那么冷了,甚至有些暖。
倦意渐渐袭来,她闭上眼,发出一声类似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我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
她的声音小,他的声音也随之减小:“我也是。”
“你也是自己一个人躲着住吗?”她惊讶。
他回她:“不是。”
“那怎么没人和你说话呢?”她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回答。
她也没再问,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皮皮摸索着找到夜视镜,戴上,他侧在一边平躺,睁着眼,已经醒了,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皮皮先取下了塞在门缝中的叶子。
然后变了个干净的树叶出来,她递到他面前。
“拿叶子擦擦牙吧,垃圾放在这个大的荷叶上,等着没人的时候我提出去扔掉。”
他接过,捏着叶子,没动。
不知道怎么样,他抬眼看她。
她做了示范给他,为了能让他明白,她动作很慢。
把叶子放在食指上,用中指和拇指固定夹住叶子,然后张开嘴,放到牙齿上,像刷牙那样上上下下地摩擦。
他跟着照做。
皮皮变出十五片叶子。
叶子不算小,她的手掌那么大,很薄。
她分了八片给他,给自己留了八片。
两个人窝在狭小的房间里闲聊。
从日落聊到日出。
一天过去,皮皮只吃了五片树叶,她还有两片。
睡前准备吃时她喵了他一眼。
他比她大了好几圈,高高大大的。
她默默伸出手,手里捏着两片叶子,送到了他面前。
意思是给他吃。
“你不饿吗?”他没接叶子,垂眸看她。
她摇头,说:“还好,我个子小嘛,吃这些够了。”
话还没说完,肚子很不给面子得叫了。
“咕噜噜……”
叫声还不小。
她不好意思地下头,没两秒,“噗”得一声笑出来,被自个儿逗笑了。
余是接过叶子。
但也只接了一片。
“一人一片。”他说。
她迟疑两秒,他很坚决,她说:“好。”
两个人一起吃着叶子。
叶子微苦,不怎么好吃,可是落进嘴里,他却觉得很甜。
特别甜。
吃完后,她拿剩下的叶子堵住了门缝。
取下夜视镜准备睡觉。
她没进化出夜视能力,他看得出来。
他隐匿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打量她。
姑娘很小。
年纪小,脸小,骨架也小。
吃树叶营养跟不上,瘦得可怜,下巴很尖,没有多少肉,看着可怜兮兮地。
很白,巴掌脸。
懵懵懂懂得,像是末世前的女孩子,简单,少不经事。
许是一个人躲藏许多年。
小心得过分,倒也好,躲过了外面的男人,免去了他们的剥削压榨,还能保留着没被灾难剥削的纯真。
他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怕你走掉。”她说,声音很软:“我一个人好久,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没出声。
怕男人沉重的音线会惊了她的温柔。
她转过来,脸面对他,视线在他脸的方向扫来扫去,不知道他的眼在哪儿,不知道她的视线该放在哪里。
“在下雪天来临之前,你不要离开我,让我一直照顾你好不好?”她问。
最后几个字很轻,小心翼翼,又饱含期待。
他沉思良久。
她扬起的嘴角在漫长地等待里渐渐压下来。
“好。”在她失去希望前,他回了她:“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啊。”
笑容重新爬上她的脸。
她很开心,也很感激。
她重重地对他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照顾你一辈子,不对,是永永远远!”
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郑重。
他看着她,嘴角漾出一抹笑来,同她的笑容一样,笑意浓浓。
可惜她看不见。
余是闭上眼。
脑里都是她那句话。
“在下雪天来临之前,让我一直照顾你好不好?”
喜悦赶走了睡意。
她睡不着,索性和他说话:“我叫皮皮,双皮奶的皮,你叫什么名字?”
“余是。”他说。
“哪个yu?哪个shi?”
他淡淡地说:“多余的余,是非的是。”
每个字里都藏着悲戚。
她默了几秒。
“是年年有余的余,往哲是与的是。”她笑:“你有个好名字,你的人生一定会像名字一样和和美美的。”
他一怔。
侧目看她,眼睛对上了她的,似是被她眼底的笑所感染,他心里莫名舒畅。
“对。”他跟着她念:“我叫余是,年年有余的余,往哲是与的是。”
她看着他笑:“你好呀,余是。”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偏严肃的一张脸,脸部线条硬朗坚毅,只有目光很柔软:“你好,皮皮。”
他原本只想坐一坐便离开。
谁知一坐,便坐了三日。
他可以想象逍遥的领导圈现在已经急成什么样子,但看着她满含喜悦和依赖的眼,他就是说不出离开的话。
他来的第三天,忽然下了雨。
中雨带来了凉风,天更冷了。
睡觉时,她躺下来,没躺好,身体一歪,差点靠在他身上。
他急急闪开,在她碰到他之前用电光变出软绳将她扯到一旁。
她骤然被甩开,背抵在墙上,痛得她呜咽一声。
他想去扶他,手才伸了一点点就收了回来。
“对不起。”他垂眸,没去看她的脸。
她摇摇头:“没事,是我不小心。”
她看着他。
他脱下了外套,外套当被子。
这会儿只穿着迷彩短袖,露着两条长长的手臂。
刚才她差点扑到他身上,感觉到他身上似乎很凉。
她重新躺好。
他跟着躺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靠着墙,都想给对方留出更多的休息空间。
她问他:“你很冷吗?”
“不冷。”
她说:“可我怎么感觉你身上凉飕飕的呀。”
“……”他回:“身体偏凉。”
他一直这样。
体温低,天生如此。
过了会儿,从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指尖是他的手。
他抬起手放到身上。
她抓了个空。
她垂眸:“对不起,我没想占你便宜,就是想看看你冷不冷。”
他没说话。
“给你盖。”她把她的羽绒服递过来。
长款羽绒服,黑色的,她穿着到脚踝,很长。
“我不冷。”他侧了侧身。
她却还是把羽绒服盖在了他身上:“我也不冷,没事,就这样吧。”
能包住她整个身体的衣服,到了他身上,刚刚没过了膝盖。
她睡了。
没一会儿,忽然惊醒,想打喷嚏:“阿……”
她急急捂住嘴。
怕吵到他。
“嚏~”声音被她的手捂住,只发出极小的声音。
她不想被他知道。
他就装没听见。
良久。
她呼吸渐渐平稳。
他起身,轻手轻脚将羽绒服盖回了她身上。
小姑娘睡得很香。
她很相信他,一点都没设防,甚至可在他枕边安睡。
闭着眼,睫毛很长,五官很漂亮,学生时代典型的班花长相。
天色渐沉。
睡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出来走动,街上陆陆续续有脚步声。
皮皮没醒,还在睡,眉毛拧成一团,呼吸声很重,似是有些鼻塞喘不过气。
余是轻轻叫她:“醒醒。”
叫了两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本就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眼睛半睁,没有多少力气。
“我大概是感冒了。”她盯着他看,眼皮撑不住似的一直在闭眼,她用力睁开一些眼睛:“余是,往左走有个居民楼,里面住着好多散人,你去找他们组团吧,你长得那么高大,又那么好看,他们不会拒绝你的。”
他脸色冷下来。
“那你呢?”语气都不太好。
皮皮虚弱地摇了下头:“不要管我,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医院了吧?没有人看病,得了病很难治好的,你不要被我传染了。”
他不语。
抿唇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走吧,快走吧。”她发烧了,眼睛热,有些疼,她闭上了眼。
感冒的人总是容易嗜睡。
皮皮很乏累:“余是,我太困了,我要睡了。”
“睡吧。”他坐在一边看她。
皮皮说:“醒来后看不到你也没有关系的,我不会怪你的。”
她睡了。
皮皮睡醒后,余是开锁出了门。
他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她,在门外落了锁。
有一群人经过。
他上前,径直站在为首的最为趾高气扬的那个男人面前。
“谈个生意。”他说。
对方诧异,先扫了眼他的衣服,又打量了下他。
都是道上混的,谁好惹谁不好惹都能看的出来。
男人立即堆出一脸笑来:“您说。”
“拿着这个,去第一夜市2-3号找晶体店的老刘。”他扯下一粒纽扣丢给他,又从口袋里摸了个晶体出来:“这是报酬。”
末世第六年。
大家都是中级异能者,打进阶丧尸很难,能从进阶身上取下晶体的群体,全末世有能力的也就那几个。
这下不止男人,就连他身后的人们都低了低头,面带恭敬,没敢乱看。
“是是是,我这就去。”男人说。
“等等。”余是出声。
男人立刻停下来。
“让他带两个女人过来,要选壮实有力的,来之前让她们洗个澡。”
“是。”
余是回去照顾皮皮,她没醒,还在睡,呼吸声很笨重。
他陪了她一会儿。
听到车声他重新走出关门落锁,行至街口,那辆印着逍遥logo的车停了下来。
车身还未挺稳,沈青让就冲了下来。
连着几日不见首领,他都快吓坏了,这会儿很热情,带着惊喜就叫:“老……”
“嘘。”余是制止。
他生生把大字咽了回去。
车上又陆陆续续下来许多人,都是副队级别以上的人物。
才刚下了车,就听到余是说:“阿让自己过来,带上那两个女人。”
“……”
“是。”
余是开了门,往里面躺着的人身上看过去:“给她看看。”
“是。”沈青让走进去。
一地的叶子。
上面躺着个女孩儿,瘦得吓人。
他抬手去摸她的腕。
还没碰到他,就听到余是说:“等下。”
他赶紧停下来,收回手,转身看余是等待他的命令。
“先用异能把手暖一下,别冰着她。”余是说。
“……”沈青让惊得差点咬到舌头:“是。”
他搓热了手,这才去探女孩儿的脉。
顺便仔细打量她。
挺漂亮,和苏巧巧一样标志,白皮肤、小嘴巴。
可是漂亮女孩儿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能入得了余是的眼啊。
手腕上有粗糙的手指盖着,皮皮不舒服,收回手:“唔……”
她以为是余是,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你轻点。”余是踢了下沈青让的屁股。
“……”沈青让更惊讶了:“是。”
他深深看了皮皮一眼。
这女的啥来头啊。
让不近女色的余是讲究成这样。
沈青让没敢多碰她。
很快收回了手,他向余是汇报病情:“普通的低烧,不是丧尸伤的,治疗异能没用,得回基地从库房里取点草药熬点药汤,喝上两三天就好了。”
余是思忖了片刻:“回基地给她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