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说着这话,她转头又拿起了前些时候踏青姑娘们弄出来的花间集。
翻到姜怡宁拿手咏玄武湖,长公主眉宇里的骄傲都快溢出来:“真没想到,我们怡宁小小年纪竟这般诗才!到时往日我小瞧了她。”
李嬷嬷跟着长公主多年,段文识字,自然也品出了这诗里行间的才气。
闻言只是笑着附和。
长公主摸着这花间集,想想又叹息道:“可惜这丫头懂事晚,若是早几年,我们祖孙也不至于才交心。姑娘家就是这点不好,等明年及了笄,怡宁出嫁之事再提上日程,我便是有心多留她几年,怕是也留不住……”
“主子若想留郡主,郡主哪会不依?”
“能留到十六已经是过了,旁人家的姑娘早的十四五便嫁了。”
“那是旁人,咱们郡主能一样吗?”
“瞧你!都说儿大不由娘,留来留去留成仇。”长公主虽有不舍,却还是坚持,“索性小十九那孩子得盛宠,圣上是绝舍不得他离京的。将来便是分府出宫,府邸也是要在公主府附近。怡宁届时想回便能回来。”
这倒是事实,十九皇子的圣心这么多年,若非他无心,怕是太子也当得。
“……不过这要是嫁了人,到底跟在家做姑娘不同。小十九那孩子太过出众,性子太傲太难琢磨。”说到周和以,长公主不由的皱眉。若这只是她的侄孙,长公主自然欣赏他聪慧绝伦。但这要是孙女婿,长公主怎么都能挑出不好来。
“听说年前病了一场,如今人还在法华寺未归呢?”
说来这事儿长公主也有所耳闻,听说年前,十九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在宫宴上吃着酒呢,就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是呢,”当初事情一出,李嬷嬷就给长公主去过信。不过因为宫里封锁的快,她也只知道一点口风,并不清楚事情始末,“忽然就倒下了,太医们连夜诊脉,几十个太医都摸过了脉,都说十九殿下的脉象平和强健,并无任何病症。”
“那怎么就倒下了?”长公主那段时日不在京城,消息也是一知半解的。
李嬷嬷摇头:“好似是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
“宫里怎么说?”魇着了?这是什么话!长公主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当初这事儿一爆出来,李嬷嬷就立即着人去打听过。虽说宫里把十九皇子的消息封得死死的,但也是有只言片语漏出来:“听说是离魂之症。太医治不好,要请高僧来招魂。圣上几个月前就命人去寻云游的无妄大师,如今就等大师回来。”
“离魂?”那小子煞气那么重,还能离了魂?
“若到时候那小子醒不过来,本宫就替怡宁换个夫婿便是。”
长公主一向不大看好周和以这孙女婿。一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周和以自开口说话起便展露出不同与人的聪慧。素来低调行事的长公主对此十分忧心。古往今来,太过聪慧的人通常活不长。周和以又是其中之最,她可不愿孙女老来无依。
二来周和以那小子幼年丧母,宫里头没人庇护还能活下来,且活得越发的肆意从容的,这就定然绝非良善之辈。长公主自己就是宫里头出来的,观之周和以的这个性子,并不是疼惜妻子之相。怡宁是她独子唯一的子嗣,哪怕只是个女儿,长公主心中也是十分疼爱。这些年若非顾及着这桩婚事是由皇帝亲口提起,怡宁本人又对周和以爱慕非常,长公主早就替她另寻良配了。
“公主说的是,以您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替郡主毁了婚也是使得的。”
李嬷嬷扶着她起身走动,顺着她的心思便说道,“再说了,京城品貌皆佳的世家公子多了去,寻个疼惜妻子的良配轻而易举。郡主年纪也还小,还没定呢。”
“抽个空儿,我去趟法华寺瞧瞧。”话是这么说,但这婚约还在呢。
屋里,长公主主仆两人正在说着体己话,外头替长公主理完了账本正要进屋的孙嬷嬷,看着眼前说是有急事必须见主子的刘妈妈,眉头淡淡蹙起来。
孙嬷嬷素来冷面,此时吐出口的话也是含着冰渣子的:“你有何事,且先与我说说。”
刘妈妈在二门处大小算是个管事的,但这点子小体面,在孙嬷嬷李嬷嬷这些宫里出来的人跟前,那是没得看的。刘妈妈快步上前,先是谦卑地行了个礼。而后才将门房小子说的事儿挑了重点,言简意赅地说与了孙嬷嬷听。
孙嬷嬷一年都不见笑的脸,直接裂了。
她不像李嬷嬷,这等大事儿,她绝不敢替主子做主:“你说的可千真万确?”
“奴婢也不敢说千真万确,”刘妈妈实话实说,“只是听那门房小子言之凿凿。拍着胸脯说寻上门那女子,生得可谓清艳绝伦。一双凤眸,跟长公主十分相似。”
这句话就跟一根钢针,直戳到了孙嬷嬷的心上。
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孙嬷嬷瞧着姜怡宁那与长公主没丁点相似的圆杏眼,偶尔也会纳闷,小主子的这双眼睛到底随了谁。不是说她怀疑姜怡宁,只是姜家人都难得一见的貌美,姜怡宁虽清秀可人,但绝称不上难得一见的貌美。
“你在这等着。”孙嬷嬷丢下这一句,转身就往屋里去。
屋里长公主与李嬷嬷说了一番话,有些乏了,正靠在软塌上打盹。孙嬷嬷匆匆进来,也没那么多顾忌,走到长公主身边便唤醒了她。
她是跟着长公主的老人,去观里清修也跟着,情分不同寻常。
长公主睁眼一看是她,敛目便问她何事。
孙嬷嬷也看了看四下里,李嬷嬷会意,摆了摆手,屋里伺候的下人们就无声地退下去。孙嬷嬷走上前,直言不讳:“主子,府外有个姑娘说是上门寻亲。”
这话一出,本还闲适的李嬷嬷大惊失色。
她脑子里都没来得及细想,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长公主孙嬷嬷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俱都诧异地看向了她。李嬷嬷两手死死扣在一起,哆嗦着嘴唇,脸刷地就白了:“主子,奴婢有事忘了禀报……”
长公主看了眼孙嬷嬷,孙嬷嬷眉头皱起来:“奴婢的这事儿比较急……”
“正是为了这事儿!”李嬷嬷抢白了一句,在长公主莫名的眼神之下,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两个多月前,玲珑玉轩那边递了信儿来。说是有个人拿了一块极其稀罕的羊玉小玉牌去铺子里打听,说是上京来寻亲。”
长公主扶着孙嬷嬷坐起了身:“怎么回事?”
“奴婢,是奴婢逾越了。”
李嬷嬷这一刻才惊觉自己拦下这桩事儿,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约莫两个半月前,玲珑玉轩的钱掌柜来府上。说是那块玉牌的花纹出自姜府,玉牌的背面,刻了一个‘宁’字。钱掌柜的疑心这里头有事儿……”
“出自姜府?”长公主是不知什么玉牌不玉牌的,但是刻了‘宁’这个字,意思便不一样了。
虽说事情过去了十四年,但儿子当初提起儿媳肚里未出世的孩子,就曾在她面前满含笑意地说过这个字。她记得很清楚,儿子曾说,儿媳肚子里的这一胎若是男孩,便取名叫安宁。若是女孩,便叫怡宁。所以后来找到姜怡宁,姜怡宁的这个名,正长公主为了儿子的这一句话才就这么定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