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地动山摇 (1)
“来,再尝一个。”
拾京要伸手去捏,南柳抓住他的手,二话不说,直接把糖按进他嘴里。
拾京愣住,呆呆看着她半晌没动。
南柳忍着笑,说道:“我喂你你就吃……嚼,别愣着。”
拾京认真嚼着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发觉南柳离他很近,下意识往后避了一下,没撑稳,直接倒在榻上。
“哈!”南柳惊喜,这就倒了?
她眉开眼笑:“好端端的躲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佯装要拉他起来,实则却起了玩心,也朝榻上一倒,摔到他身上,偷笑起来:“哎呀,有些头晕,我也躺会儿……”
拾京咽了糖,甜味未消,表情淡定,似是没察觉到她故意为之,侧过脸问她:“南柳,从这里到京城要多久?”
南柳手指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说道:“我们走凉州洪洲道,陆路,景致好,也清静,大概走十来天吧。”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几天前她发信给北舟,说自己四月中旬回去。按理说,是要走凉州道或是水路,沿途有官员安排护送,行程也快些。
可她想走慢一些,因而打算私下里偷偷带拾京拐道洪洲,避开那些官员,舒舒服服回京。
离得近,南柳看他睫毛微动,一时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眼。
拾京眨了眨眼,扫着她手心。
南柳咯咯笑了起来。
“你也不问问我为何捂住你的眼?”
等了好久不见拾京回答,若不是手心里一直被他的睫毛扫着,南柳都以为他睡着了。
“南柳……”
“嗯?终于说话了,你刚刚魂儿飞哪去了,也不理我。”
拾京问她:“你是喜欢我吗?”
南柳惊愣好久,收回手,翻身按住他,表情严肃,俯视着他,眯着眼睛问:“……看得出来?”
拾京点了点头。
南柳凶巴巴道:“看得出来还问!”
她低下头,又温柔道:“自然是喜欢的,所以,我亲你一下行不行?”
拾京蹙眉,摇头。
“哦?你不喜欢我?”
拾京没回答。
南柳就在他的注视中,慢慢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拾京闭上眼,没有躲。
南柳笑道:“你看,你也没躲我。拾京,你不喜欢我?”
拾京仍是摇头。
南柳眼底迸出薄薄笑意,轻声说:“摇头什么意思,喜欢我?”
拾京终于开口:“……说不好。”
“嗯……我知道了。”南柳把他拉了起来,“心是最擅长把感情埋在深处不让你知道的,因为喜欢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很容易失去理智,不管不顾,招来伤痛。所以啊,你的心会替你把喜欢藏起来。”
拾京忽然扯动了嘴角,似是笑了笑。
“等心藏不住喜欢时,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南柳跳下床榻,整理了头发,说道:“拾京,我有个哥哥。”
拾京慢吞吞缠着头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哥哥今日,特别高兴。”
拾京惊奇道:“你见到他了?”
“没有,我能感觉到。”南柳笑道,“就算相隔千里,我也能感觉到。他心中欣喜,是因为至爱在身边。而他,也必然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欣喜。”
南柳挽好头发,回过身,看着拾京说道:“就在刚刚,我的那份欣喜,也足够让千里之外的他感受得到。”
昭阳京的王府中,北舟刚让奶娘将女儿领走,自己盛装坐在树下,静静等着大理寺午休的钟响起。
他信手翻书,心思却不在书上。
花瓣落在书页上,他轻轻吹开,忽然顿住,捂着心惊讶了一瞬,弯眉笑了起来。
“南柳……这么高兴是为了谁?”
喜欢与欢喜
昭阳京大理寺。
午休钟敲响时,关山秋合上卷宗。
“各位辛苦。”
主薄放下笔:“关少卿,二月十八城北失火案……”
关山秋紧张道:“出问题了吗?我记得此案是符寺正负责查办。”
“少卿大人,昨日查出二月十八这个案子从犯是符大人母族的远方亲戚,依咱《大同律》规定,为避免主审官在案件审理中公报私仇徇私情,符大人应避嫌,另择他人主审。”
关山秋淡淡点头:“是我疏忽。那就交由何寺正查办吧。还有事吗?”
“无。”
关山秋收拾好桌案,微微笑道:“我尚有事,先告辞,诸位辛苦,午后见。”
她来不及换衣,快步从侧门出去,果然见一辆马车候在外头。
关山秋撩开车帘一角,朝里面望去,封北舟正托着下巴看她。
对上那双笑眼,关山秋恍惚了一下,抿嘴笑了笑。
封北舟眼底的笑意渐渐蒸腾出来,眼眸晶莹闪烁,拍了拍大腿:“来吧夫人。”
关山秋搓了搓手,双颊泛红,登上马车规矩坐到他旁边,问道:“阿泽呢?”
“奶娘带到宫里见我母皇去了,管她做什么,好不容易把她哄走。”
封北舟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地方早就看好了,就等这天呢。”
关山秋面上浅笑:“到底去哪啊?”
“到了就知道了,风景秀美极了。”封北舟卖了个关子,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见她双眼微红,眼下泛青,当下不满道,“昨晚几时下的值?有空回我信没空回来歇息。”
关山秋又红了脸:“昨日临下值时,提刑送来几个神风教的教徒,我们忙着审办……云州震后,那群教徒在城东一家乐坊集会,散布国难将至的谣言,巡捕接到线报抓了回来,我们也不好意思拖到今日再审,就连夜审办了。”
封北舟嗯了一声。
车缓缓开动。
车内许久无动静,过了一会儿,车夫听到关少卿娇嗔道:“手拿出去!”
“嗯?拿哪去?”
“你说呢,规矩放好。”
“我规矩放着呢,都没动。”
关山秋温柔斥道:“没羞没臊!”
封北舟轻轻笑了起来。
“我说正经事……云州震后,神风教明显活跃起来。”关山秋捞出他的手,拍回去,压低声音说道,“要不要跟圣上提一下?昨夜连审几个神风教教徒,说他们教主预言大同国脉将断,总之要有大灾……”
封北舟道:“没事。你一个大理寺少卿,还信这些。”
关山秋微微摇头:“谣言我也不信。可现今百姓里信神风教的好似多了起来,尤其是工匠或是茶楼伙计,这些行当里多数为神风教隐教徒,平日里觉察不出,也不会宣扬自己信教,关键时期充当通风报信之人,看起来,神风教渗透比前些年更明显。”
封北舟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她额头,“跳蚤再多也成不了大患,少卿大人,歇歇吧,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不要说这些可好?”
关山秋闭上嘴,捂着头瞪着他。
“没大没小。”
封北舟轻轻一笑:“不错,我是没大没小,姐姐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听我说?”
关山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那你说。”
封北舟一把搂过她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圈,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唇擦过她的脸颊,吃吃笑了出来。
关山秋拒绝:“不行!不要!你敢!你怎么这么无……”
封北舟身体力行,堵了她的嘴,眯眼坏笑:“嗯,无耻。”
清早,封明月至总军帐时,在门口听到了庞将军的声音。
“你怎么拆的?”
拾京答:“就是把它拆了。那样……拆。”
“你徒手拆的?”
拾京将徒手这词拆开听一半,听到手,点头:“用手拆的。”
封明月进帐后,庞将军把手中火铳的残肢递给他:“将军看……”
火铳各个部分被拾京拆分,各个部分拆卸地干净利落,连火绳也从枪体中分离出来,缠成一团放在旁边。
封明月惊奇又好笑,问他:“你用什么拆的?从哪儿找的工具。”
拾京有些紧张,他站在旁边,谨慎思考该怎么回答。
“营帐里有刀……”
营帐里是有刀,但那是把长刀。
封明月挑眉。
拾京接着道:“我用刀削的木锥……”
封明月看到他手中拿的那枚木锥,惊讶不已。
他问:“你拆火铳做什么?”
拾京先问:“不能拆吗?南柳把它送我了。我还能把它装回去……”
封明月哭笑不得,既然是送给他的,他又说能再拼回去,那这火铳自然可拆。
封明月道:“也不是不能拆,只是你要告诉我,你拆火铳做什么?”
“铁卷里。”拾京说道,“我想看铁卷里是什么。”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意思,昨天问南柳时,南柳告诉他铁卷里什么都没有,用来装填dàn • yào,他便知道自己没能讲明白。
他想知道,铁卷里长什么样子。
可他敲不开。
“是膛线。”封明月神色严肃了些,若有所思地看着拾京,“火铳这些,用火铳的人不一定知道,等你到京城,让南柳带你到制造办去,那里的人对这些都很了解。”
帐帘一动,暖风带着沉木香飘进来。
南柳睁着眼,好奇问道:“舅舅怎么了?怎么都在?”
封明月把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倒给她:“这火铳是你给他的?”
拾京看向南柳。
见他紧张,南柳莞尔:“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是我给的,我送他了,瞧把你们紧张的,不就拆了个火铳嘛。拆吧,我又不缺。”
虽说一个工匠一个月只能做一根火铳,但……
南柳心想,火铳这种死物,拆就拆了,反正都拆了,再吓到活人就不好了。
封明月说:“倒不是责怪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南柳的肩,说道:“回京后,记得带他去制造办,让班尧看看。”
南柳绕了个弯,明白了封明月的意思,高兴道:“让昭王收徒吗?”
封明月指着她怀中的火铳零碎:“班尧找徒弟找了好久,勤奋肯干的有,像这种的……还没见有。自己削个锥子就能拆建元八制式的火铳,除了枪管没敲开,其他能拆的都拆干净,你说这是不是天生的?”
听他这么说,南柳给拾京眨了眨眼,赞道:“你可以啊!”
见不是责怪自己,拾京微微松了口气。
封明月一巴掌拍在南柳后背:“出去玩去,我跟庞将军说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