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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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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拓拔宏,理想是成为一名好皇帝。

怎么才能成为好皇帝?

他的太傅,高盛给他授课,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

他翻来放开面前的诗经。

《诗经·小雅·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

年幼的他,内心震动。他看到那句“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一瞬间,几乎感到有眼泪要出来。原来没有父母,就是失了恃怙。诗里是这样说的,没有父母的孩子,多么可怜。他从小长在太后身边,从小没有母亲,听到别人说起自己的父母,偶尔也有些迷茫。但太后是疼爱他的,他并未吃过苦。

他从来没感觉自己可怜。

直到看了这篇诗,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可怜人。

父母生我,养我,我身上流着父母的血,我从母亲的腹中出来。父母是孩子的至亲、至爱。没有父母的孩子,就像是路边杂生的野蒿,无依无靠。

他的母亲早早就死了,他的父亲在不久前也死了。

而今的他,也是野蒿了吗?

他脑海里,没有丝毫关于母亲的印象。他也从未从任何人口中听说过自己的母亲。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不重要的,原来这个人很重要,而且应该是他在世间最重要的那个。

怀胎十月。分娩了他,给了他生命,将他带到这世上的人。

本该抚养他,照顾他,爱护他一生的那个人。

他应该感恩,孝顺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她,也没有见过她?

她长的什么样?

她死了,还是活着?死了,埋葬在哪?活着?又活在什么地方?

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是生病死的,还是被人所害?病死的,她有留给他什么遗言吗?她爱他吗?她死的瞑目吗?有没有什么遗憾。被人害死的……是谁害死她的!谁是他的杀母仇人!

活着,她有在思念他吗?他怎么才可以见到她?

他太好奇了。

这几乎是人类的本能,每个孩子都会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幼年隐隐约约的感情,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强烈。

他的父亲,他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个从未谋面过的至亲。

他假装不解,问面前的太傅:“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太傅高盛,花白胡子的老头,是拓拔宏自幼心中学问最渊博,最尊敬的老师。高盛解释说:“诗经·小雅·蓼莪,说的是子女思念父母的感情。”

高盛说:“是人都有父母。”

他心想:是人都有父母,原来是这样,为何我没有。

高盛道:“父母是孩子的至亲,给予生命的人。孩子是父母血脉的传承,生命的延续。父母爱护、怜恤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子女孝顺父母,回报父母,也是天经地义。可有的时候,天不遂人愿。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遇到这种事,做子女的,自然心中悲痛难过。这篇蓼莪,便是诗人在抒发自己父母离世,无法尽孝的悲痛之情。”

高盛道:“羔羊跪ru,乌鸦反哺的故事,皇上有听说过吗?”

拓拔宏摇了摇头,说:“没有听说过,是什么意思?”

高盛道:“羔羊跪着吮ru,是感激母亲的哺育之恩。乌鸦老了,它的孩子会给它喂食物,使它免于挨饿。这是动物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生育养育自己的母亲。畜生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

拓拔宏听到这话,脸有些微微的发热。

他感到很惭愧。

诗人的父母离世,这样悲伤,痛不欲生。羔羊会跪ru,乌鸦长大也会反哺。而他,连自己的母亲是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岂不是畜生都不如呢。

他问太傅道:“如果父母从未谋过面呢?孩子并未见过自己的父母,无从尽孝,这算不算得上是不孝?”

高盛知道小皇帝的心思,说:“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就长大,就算生育他的人不在了,也总有养育他的人。养育之恩,等同于父母之恩,同样需要回报。”

他熟练地阐述着那一套君臣制下的人伦道德:“又如一家之中,庶出子女,也并非嫡母亲生,他们对嫡母难道就可以不孝吗?同样也应当孝。因为嫡母对他们,也有养育之恩。”

拓拔宏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朕明白了……”

高盛见他若有所思,怕他会有想法,引起太后的不满,遂又跟着加了一句:“皇上,分娩生造之恩固然重于泰山,但有时候,养育之恩也并不比生造之恩更少。怀胎毕竟十月,养育一个孩子,却要花费十年,几十年的心血。婴儿时期,吃喝拉撒,头痛脑热,样样都需要付出精力。这比生育一个孩子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付出更多的爱意。两种恩情是一样的,没有孰轻孰重。”

拓拔宏道:“朕明白。”

高盛道:“皇上知道,为何要谈孝道?”

拓拔宏道:“因为孝顺父母是人伦天理。”

高盛道:“这是其一。不过这跟治国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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