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野猫
所以说,她快要点满的魅惑确实是起了作用的,游戏没有暗改数值。
还有,真的,听姐姐一句劝,不要搞容易黑化的纯情少年。
人家身体素质是真的好。
前期你爽不爽不知道,后期肯定是每天强制加班。
纯情少年当然不拖欠工资,甚至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你,但是这种工作强度,很容易有命拿钱没命花啊。
纪姝觉得自己刚才并没有做出任何勾引人的动作。
她虽然在游戏里是个海王,但有点相当于网恋的那种感觉,找十个就找十个,打字快又不是聊不过来。
实战经验略有些缺乏,得积累积累经验。
换个熟练点的妖女,估计现在就直接上手了,推倒了往上骑就行了,这么好看的美男子,睡了肯定不吃亏。
毕竟在妖女的世界里,没什么事情是把人睡了解决不了的。
但是作为一个最大爱好是打游戏的女孩子,纪姝显然没有那么熟练。
马车内部的空间并不算大,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了,颜粲就算把她往外拎,也没办法把她扔到太远的地方去。
更何况纪姝根本没有配合他的意思。
马车还在动荡,车外黑夜蒙蒙,路边时不时闪过几盏灯烛,摇摇晃晃、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
“别赶我走。”纪姝认真地去看他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以为是为你好。”
她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颜粲明显懂了她在说什么。
这又是不同了。
颜粲若是杀她的凶手,必定是因为耿耿于怀曾经被她再度丢弃的经历。
和其他人因爱生恨、因爱入魔是不一样的,他的黑化值是可以通过好感度的提高而降低的。
纪姝不用控他的好感度,防止他的好感度过高,反而应该先刷一波他的好感度,防止自己死于非命。
他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丝毫,凶凶的,但是由于他刚才因为简单的眼神交汇和肢体接触就起了反应,纪姝并没有把他的凶放在心上。
讲道理,就算是纯情少年,这种表现也算是顶级痴汉了。
但是联系到这孩子当初被捡回来的时候,一哄他他就往上飙好感度,还没说几句话好感度就满了,似乎……也情理之中。
那么喜欢我啊。
理智上说要讨厌这个姐姐、再也不要被她骗了,可是看见她、闻到她的气味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纪姝跪坐在他声旁,完全不惧怕他溢于言表的愤怒、虚张声势的排斥,一点点探身过去,去抓他的衣角。
她一直看着他,双眼明亮,像是深深的潭水,诱惑你照一照自己的影子。
你不喜欢我,总不能不喜欢自己吧。
颜粲与她四目相对,原本是要传递自己的排斥,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反过来被她感染了,想退退不了,想推开她……根本不想推开她。
纪姝已经抓到了他的衣角,轻轻往自己这边扯,让他配合一点靠向她,然后再得寸进尺地探身过去,想直接抱住他。
没有人不喜欢被紧紧抱住的。
被丢过几次的小野猫也会喜欢的。
反应起得那么厉害,挡都挡不住,放什么狠话都不会有人信的。
纪姝先将脆弱的、纤细的脖颈依偎了过去,脖颈上有许多命脉,温暖的血液在皮肤下流动,十足脆弱,又……十足具有诱惑。
传说中伏羲麟身龙颜,女娲人身蛇尾,这对亲兄妹相婚,始有人族。
流传下来的画像中,作为兄长的伏羲,总是将妹妹的蛇尾卷在自己身上,以象征两人极度的亲密。
因为是亲兄妹,女娲出于羞耻,以叶扇遮面,不让哥哥看见自己的容貌。
但是伏羲十分地喜爱她,人身无法像蛇尾那样寸寸纠缠,又出于对妹妹的尊重,无法触碰她的脸,于是便有了交颈而卧。
脖颈交缠,呼吸相闻。
车厢在不停地摇晃,这一段路非常不好走。
但是车厢里极度的安静,里面待着的两个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马车晃成什么样了,倒是凝神静气在听对方的脉搏。
纪姝刚依偎过去,碰到他的皮肤,就感觉这个人完全僵住了。
讲道理,纪姝动作那么慢,武力值又全面落后于他,这已经给了他无数次反抗的机会了。
是他自己一动不动,任她摆布的。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纪姝轻声请求:“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非常低,几乎等同于气音了,呼吸带着暖暖的热气,因为她靠在他脖颈上,这些呼吸带出来的热气就一个劲往他衣领里钻。
他被逼得眼角眉间红成一片,识海中恍恍惚惚的,已经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只觉得这样很好,当初就应该一直这样。
被扔过一次的小野猫还是很喜欢人类,怎么办啊。
纪姝抓着他的手,试图与他十指相扣,声音低得像是梦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
前面的路,完全被挖坏了,马车驶上去,一定会翻车的。
刚刚还只是颠簸,现在根本就是路不能走了。
颠簸了这么久,车夫心里早就冒了嘀咕,觉得这边的路好像有点不对劲。
明明早上刚刚走过,那时这路还好好的,现在却坏得不能走了。
这到底是大晚上,车夫只不过是常人,早就怕得不行了。
即使知道车厢里面的人看不见,但是马车夫还是陪着满脸小心的笑,唯唯诺诺地轻敲车厢的门,硬着头皮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路返回,换条路走。”车厢里的男人回答得很快,但他仿佛完全对路况没兴趣,对可能出现的非自然现象也毫不在意,他的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车夫答应了一声,立刻调转车头准备原路返回。
马车再度飞奔起来。
纪姝被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马车一停她就意识到不好,车夫的声音一响,她就知道今天算是白瞎了。
她的修为是落后他两个大阶段的,只不过因为修的心法等级很高,他刚才又情绪激荡容易被影响,所以才那么容易被她控制住。
但是这种越级反杀的上善惑术极易打破,甚至只需要忽然的一声断喝,就能把高阶修士从她编织的温柔网络中拉出来。
两个大阶段真的差太多了。
颜粲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刻意避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你早些走吧,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不值得信。”
小野猫好凶啊。
要是鸡儿不翘那么高,还是十分有可信度的呢。
虽然你衣袍宽松,坐着确实看不出来,但是姐姐刚才抱你了啊,傻孩子。
纪姝也不打算逼他逼得太紧,眨着眼睛说了一句:“好。我马上就走。”
颜粲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他现在可不止是眉眼上挑的地方红了,耳后眉间全部红成一片,醉意、愤怒、还有一些其他什么微妙的情绪共同造就了现在的景象。
简直艳sè • bī人。
马车已经驶上了其他路段,不再颠簸,但似乎是从夜市那边绕过去的,车窗外开始喧闹起来,乐馆的丝竹声、梨园的唱腔随着风在敲打车窗。
“我走了以后,你过得很不好吗?”纪姝轻声问他:“我很抱歉。”
她的时间其实很紧,死期那么近,嫌疑人又那么多。所以必须要抓紧时间,搞清楚一切可疑的地方。
颜粲,她得尽快搞清他的心结到底在哪里。
穿着赤锦红袍的年轻男人似乎认为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过得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野猫真的好凶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车窗外恰好传来了一段清晰的唱词。
唱的是最近非常流行的《白团扇》,想必是有人点了这首歌,所以歌女在卖力演唱。
“白团扇,辛苦且流离,是郎眼所见。”
这句唱词十分碰巧,妥帖而恰当,直接能回答纪姝的问题。
你走以后,辛苦且流离,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猜不出来吗?
又是撒娇又是诉苦,娇嗔着怨恨,明明是十分在意的表现。
车厢里的两个人都瞬间想到了这上面,一时间气氛凝滞,静得像死亡一样。
纪姝:“……”
纪姝觉得再不走真的要被杀了。
颜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绷住表情,示意她说话算话,赶快离开,然后转过身去,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歌女又唱到了下一段:
“团扇复团扇,许持自遮面。憔悴无复理,羞与郎相见。”
我今日没有盛装打扮,状态不好,憔悴不堪,实在羞与郎君见面,郎君还是离开吧。
纪姝:“……”
颜粲:“……”
纪姝刷地跳车跑了。
作为一个修士,从一架正在行驶中的马车上离开,并不是难事。
甚至因为求生欲望十分强烈,她的动作非常快,马车夫都没意识到身后的车门开了又关,有个人跑了。
纪姝用了隐身咒,他只以为是有阵风把门吹开又关上。
纪姝轻飘飘地落在长街上,身后便是城阙连绵,已是深夜,日落星悬,浮云蔽月,街道两边都是张灯结彩的声色场所。
纪姝想起颜粲那张漂亮的脸,明明依旧前路茫茫,但依旧忍不住笑了,一时间竟然有几分轻松,好像是大晚上在外面压马路,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就是很自在。
第二天纪姝就听说了《京都怪谈之夜》。
说的是西台侍郎昨夜宴请了状元郎颜粲,宴席散后,颜状元临走之前,西台侍郎忽然看见一个美貌的舞姬,觉得那舞姬柔媚动人,便将她送给了自己的贵客颜粲。
颜粲推拒不下,终于还是收下了那名美貌的舞姬,将她带入了自己乘坐的车厢。
可是,在颜粲走了之后,西台侍郎回想起那名舞姬的美貌,觉得实在是举世罕见,便问起那舞姬的姓名,想看看她家里还有没有旁的姊妹。
可是问遍了人,都说从没见过这个舞姬,也不认识她。
那个貌美的女子之前也没献过舞,好像就是西台侍郎抬眼的一瞬间,她才在那儿的。
西台侍郎这下觉出不对了,连忙派遣奴仆前去追赶颜状元。
颜状元喝了一夜的酒,已经在车架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奴仆赶来时,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名美貌的舞姬早就踪影全无。
问题就是,整个过程车夫一直都在,马车也一直在行驶,车门没有开过。
那个美貌的舞姬凭空消失了,就像她凭空出现一样。
这种离奇出现、又离奇消失的女子,在大夏的异闻录里出现,并不是第一次。
上次还是大夏前前任皇帝,这位人皇孤身到高唐行宫避暑,梦见了一个美貌的神女,那位神女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注1)。”
皇帝被她迷住了,日日于梦中与她相会,将她称作“朝云”,后来甚至在梦中询问,我需要做些什么,你才愿意留下来陪我。
神女听他这么说,却被吓了一跳,向他辞行,从此再也没有来访过他的梦境。
皇帝十分失望、伤心,但是此后他再也没有梦见过这位神女,就算穷尽天下,也搜寻不到她的去处。
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去似朝云无觅处(注2)。
这则异闻十分动人,《高唐志》《集仙录》《八朝穷怪录》都收录了,但是限于大夏的规定“凡乐人扮作杂剧戏文,不许妆扮历代帝王后妃,忠臣烈士,先圣先贤(注3)”,一直只存活在文人书集之中。
但颜状元和西台侍郎遇见的这位女子,可是能写的。
而且许多人都看见了她,这可比什么“梦中来访”带劲多了。
大夏的戏楼瓦肆已经高度繁荣了,这则深夜怪谈早上刚一流传出去,晚上就写好了话本,排练数天就准备上演了。
开头第一句就是“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处于深帷重幄之中,故称‘夜来’。”
他们将那名忽而出现、转瞬消失的美貌女子,称为“夜来”,费尽心力去描摹她的美貌,想象她的风姿,甚至梦想着某天在梦里见一见她。
再后来,这个名字演变成了一个常用的文学典故,诗人们常常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拟称为“夜来”。
因为这个名字,在他们心目中,就象征着梦境与现实的交汇处,是罗浮幻影中的惊鸿一瞥,亦是庙堂沉浮中的旧梦一场。
纪姝并不知道自己在接下来几千年的文学史里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她当时只觉得这名字属实不太行。
但是她觉得比叫“行雨”好听多了。
毕竟如果她自己取名,根据前面已经有了的“旦为朝云”典故,她绝对取“暮为行雨”。
东方俨第二天很早就走了,是被李川急匆匆叫醒的,说是西南来了急报,似乎是某地爆发了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