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会离开
“应该送过了。”说着,他探身摸摸餐车的底层。
他的助理非常懂得看人眼色,刚刚撞见屋里那一幕,出门之后,他不仅让服务生在餐车里藏了消炎药和棉签,还多放了一小瓶维生素C。
蒋林野垂眼:“你帮我涂?”
棠宁哼:“你自己涂,我要吃药。”
他刚刚放松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
可他也阻拦不了,她动作很利落,兑了温水,抠下药片,飞快地咽下去。
蒋林野看着她咽下去,拧开小瓶子往手心倒两片维C,一起递给她,神情仍然非常愧疚:“……对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棠宁声音又软又小,这回终于轮到她冷漠无情,“你知道吗,我在波士顿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个被家暴的女人。”
蒋林野默不作声,听她说。
“他的丈夫是个人渣,无论是跟朋友有了不愉快,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工作里被上司骂了……一有不如意,他就打她。最严重的时候,他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骂她婊.子。”她双手握着水杯,蜷在他怀里,“可是每次骂完打完,一到第二天,他的态度就会变得非常好,捏腰捶腿甩自己耳光,道歉时真诚得恨不得跪下。”
蒋林野喉结滚动。
这个他知道,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补偿效用。
棠宁顿了顿:“但是一旦她原谅他了,下一次,他还是照旧。”
“我明白了。”不等她说完,蒋林野颓然地道,“我是个渣男,你可以不原谅我。”
棠宁觉得这场教育非常成功,她满意地放下水杯,打算缩回被窝。
“但是,”蒋林野垂下眼,声音平直,透着点儿不易察觉的紧张,“如果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要告诉我。”
他知道紧急避孕药的危害有多大,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让她吃。他存着侥幸心理,没想到她在这件事情上会这么固执。
是他预估错了时间。
她仍然没有完全准备好。
棠宁不说话,蜷在被子里看着他。
她睡了一整天,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缩在被子里blingbling地朝他眨眼睛,眼底好像落着小星星。
蒋林野忍不住,也躺到他身边。
几十层的高楼,北风在窗外呼啸。而他在屋内抱着她,全身上下暖洋洋。
关灯之前,他听她小声问:“你知道,我十五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嗯?”
“我那时候希望有一个人,能在半夜接我的电话。”她声音很轻,“凌晨两点也好,凌晨三点也好——虽然这种想法很自私也有点儿幼稚,但是希望有人愿意在半夜理我、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假的也好,虚伪地安慰我一下,而不是直接挂掉我的电话。”
他微怔,然后误会了她的意思,有些心疼地亲亲她的眼角:“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棠宁趴在他怀里,侧耳听他的心跳,没有再开口。
第二天,她回盛星来家取东西。蒋林野送她到门口,主动给她留空间,让她再跟小闺蜜叙叙旧。
“我就知道你们会复合。”盛星来捕捉到她脖子里暧昧的吻痕,兴奋极了,发出嘎嘎嘎嘎的笑声,“你们结婚时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去给你当伴娘!”
棠宁耳根泛红,将领子向上拉一拉。
然而事实上,她更在意前半句话:“什么叫……‘早就知道’?”
盛星来帮她把箱子搬出来,低头笑:“之前陈塘天天来骚扰我,好像你们一复合,天就会塌似的。”
“但我觉得,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并不了解蒋林野。事实上,蒋林野的每一次成长,都与你有关。”
棠宁微怔。
“蒋林野啊,他和棠宁一样,放任他们自己生长,他们是长不大的。”盛星来笑,“他们两个,都需要别人催化。”
就像他需要被她依赖——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胜负或控制欲,他从来不是有自信的人,他希望她能相信他。
偏偏是她的软弱,让他看到这种依附的方向与可能性,于是他决定放下自私与自闭,去成为一棵树。
——成为一株高大的,蓬勃的,能保护她的植物。
棠宁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提着手提袋,慢慢走下楼。
刚走下去几级楼梯,就看到靠在把手上的蒋林野。
圣诞节之后,明里市的温度断崖式下跌,他穿了件单色的大衣,身形颀长,背对着过道。走廊外天空阴翳,冷风飘荡。
她轻声叫:“小白。”
热气在空气中一卷,变成一道霜。
他立刻转过来。
盛星来家住在五楼,他原本站在楼下,等几分钟就忍不住了,又不方便直接冲上去,只好跑到四楼来等她。
“我来。”他走过去,想要接过她的纸箱和手提袋。
她把手提袋递过去了,自己抱着箱子:“这个我拿吧。”
他“嗯”了一声,又问:“你冷不冷?”
她埋着头,没有说话。
走下去几级楼梯,很久很久,她答非所问,揉揉鼻子:“刚刚西西告诉我,化学老师去世了。”
蒋林野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天。”
好像就是在昨天,他还提着果篮和她一起去看望老师,而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蒋林野眼眶发热。
他握住她的手,正想要开口,目光向下一扫,突然看到白色的手提袋里,书籍和杂物堆积,底下一个白色的球状露出一角,竟然是一架被烧坏的藤球灯。
蒋林野微怔,愣了很久,才想起来,她昨晚向他所说的那件事——
他曾经某天半夜,收到过棠宁的电话。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他差点就想不起来,他在她哭过之后,送了她一个这样的藤球灯。
他心情复杂,又柔软得要命。
逼仄的楼道里,他提着纸袋,抬手拍拍她的头,声音很轻很轻:“我很爱你。”
棠宁脚步一顿。
走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
他牵着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抬头间,整个世界已经银装素裹。
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感到恍惚,仿佛是时光替他补上了所有裂缝,这十年的光阴白云苍狗,他们在时间里失去的,好像最后又都通过时间,一一还回来了。
天地苍茫,她抬起头,轻声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