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年起步
手术不是全麻,他从始至终都很清醒。骨科宛如施工队,护工推着他出手术室,走廊上飘满电钻声。
他特地绕路,到走廊末端的病房看了一眼。
单人病房小而安静,输液架上的液体还剩三分之一,床上没有人,被子团成空荡荡的窝,小几上还放着没有拆开的粥和点心。
……她走了。
他垂下眼,按亮手机屏幕,消息栏有一条未读。
他微怔,立刻点开。
——[我回去给你们拿换洗的衣物,顺路煲个汤。你做完手术之后别乱跑,乖一点呀,我晚饭前回来看你。^^]
发件人的备注是白阿姨。
……不是她。
蒋林野胸口发闷,放下手机。
她一定不想理他了,在他说了那种话之后。也许是他得意了太久……所以老天要收回去一点儿。
护工离开之后,蒋林野在窗前坐下,愣了一会儿,心里又不受控制地浮起茫然。
直到昨晚他都以为,只要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要不让她了解那个连他也不喜欢的自己,他就能很好地把他们的关系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他依然每天都能看到她,默不作声地留在她身边,把自己的想法藏得好好的。
可她抛来一个难题。
他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不定,心里却又隐隐觉得,无论他告不告诉她,她都会离他而去。
他在潜意识里,为自己的结局下了一个并不乐观的预告。而这个预告,在他手里逐渐化形,最终成为事实。
蒋林野垂下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屏幕。
下一秒,它竟然还真的震起来。
看也不看立刻按绿键,他平复一下呼吸,才低声问:“您好?”
他嗓音发哑,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迫不及待。
可电话那头的人几句话,便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阳光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残影,麻药药效还没有过,蒋林野的手臂放在身侧,半边肩膀都没有感觉。
迟迟挂断电话,脑海里还在回悬警官刚刚说的话。
——嫌犯落网了,但案子没完。
——你有空的时候,再来趟警局。
蒋林野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个留在棠家的理由。
今后……不,也许是一直以来,她并不需要被他保护,或者照顾。
何况,昨晚之后……蒋林野舌根发苦。
她一定对他也……
“天呐蒋林野,你是猫头鹰吗,为什么总是不开灯?”
下一秒,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门口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
“我开灯了哦?没有灯我看不见你在哪……”棠宁试探着问,“你会不会被亮瞎?”
蒋林野愣了愣,这次竟然反应出奇快:“你开。”
下一刻,白色灯光倾落,一室亮堂。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去适应流泻的光。
“你什么时候做完了手术?都不给我们发条消息。”棠宁大步走进来,放下保温盒,“你一定也饿了吧,妈妈煲了汤,我替她带过来了。”
蒋林野不说话,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她换了衣服,也重新梳理了长发,乌黑的鱼骨辫垂在肩头,柔软服帖,全然不见前夜的狼狈。额头上还缠着未拆的绷带,下巴像是瘦了一点点,肤色被纱布衬得更白,又平添了几分病弱气。
蒋林野喉结滚动,惊喜之余,又有些惊讶。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把她弄成这副样子,她依然没有离开他,这和他十八年的认知都不相符。
也或许……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棠宁毫无所觉,低着头拆保温盒:“外面超级冷,昨天下了好大的雪啊,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化雪。我记得课本上说,化雪比下雪冷……”
她没有戴围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也许有一点冷……
“你要不要躺下?我们可以床上聊。”他突然发声,一本正经地打断她,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些哑。
棠宁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
其实他想法很简单,如果她坐过来,离得近一点,坐到他身边,他就可以把他的被子分给她……把她裹成一个温暖的寿司卷,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
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都要窒息了。
可空气陷入了死寂。
“蒋林野。”棠宁愣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我才今天才刚看过刑法,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
蒋林野默了默,耳根染上一抹可疑的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提到这件事,他又觉得很抱歉,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个下流的败类,“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她眨眨眼:“你说哪一件?”
他哑声:“每一件。”
棠宁愣了愣,仿佛受了委屈,睁圆眼警告他:“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再说一遍。”
“……我很抱歉。”他顿了顿,依言照做,舌根发苦,“对你有,脖子以下的想法。”
“为什么!”棠宁炸了,“你疯了吗!这件事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以为你道歉,是因为你瞒了我很多事,还撒谎骗我,说什么你家有那种谈恋爱就必须结婚的破家规!”
“结果你跟我说这个!”她吼,“这是你所有需要道歉的事情里,最不重要的一条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