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十年
十年。
五月,正值雨季最为泛滥的夏季时节。
今日尤其更甚,明明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可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天际,透不出一丝光亮,阴沉的让人心中发闷。
闪电划破黑沉沉的乌云,给天地带来转瞬即逝的光亮,凛冽呼啸的风,伴着轰然炸响的雷,雨势一瞬间更大了,像从天而降的石子击打地面,发出噼啪的声响。
大菖镇。
距离冰原之地最近的三个城镇之一。
但虽是以城镇命名,可这大菖镇的面积却并不大,在附近三个城镇之中,属于最小的一个。
客栈只有一家。
此时门窗紧闭,一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这般狂风席卷,暴雨倾盆的坏天头,客人想必是不会来了,若不是还有那几个过往的修道之人被困在了此地,这天头大概早就关门了吧。
伸手挑了挑烛火,瘦小的掌柜坐在柜台之后,心里合计着过几日儿子回来便要举家搬迁的事。
这世道啊!
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抬起头百般无聊的听着堂下仅有几个客人们的细碎低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半个月前,石窟门被灭门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听说是那鬼罗少主,涂罗亲自带人前往,还未说上句话,那门主立即就吓哭了,连连大叫投降。”
“这涂罗也未免太残暴了些,投降还给灭门了?”
“据说是因为那些门众们长相太丑,她看了想吐。”
几人都无语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
这石窟门门派不大,但要论作恶多端来,那绝对堪比魔道四门,如今灭了也是大快人心之举。
“哈哈!这鬼子涂罗的脾性一贯任性妄为的很,三年前是以何理由差点废掉风雪山庄大弟子连成一身修为来着?若不是雷音寺释迦大师恰巧经过……”
“对,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声音吵到她的眼睛了,哈哈!”
“但说起这涂罗,这人的性子任性归任性,但下起手来可也是真狠。”
“她可毕竟是鬼罗少主,近两年来,门主不出,这偌大的鬼罗门可全靠她和二公子常升主持门内事物,手段若是不狠上一些,怎能压制的住那些老魔头。”
“李兄说的在理。”
“但若说那涂罗性情古怪,手段狠辣,可心狠也是真的啊!”
“是啊!当年年幼失忆被步掌门所救,多年来悉心教导,没想到当真教出一个白眼狼来,弑师叛门不说,更是在掌门继任大典上带着魔道袭山,释放穷奇,差一点便毁了太初。”
他们其中也是有人参加过那场穷奇之战的,闻言便是一声叹息。
“想当初,那涂罗也是太初响当当的少年天才,但谁能想到,最后竟是……”
“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是啊?如今,十年了……”
良久,无人在开口。
只能听到暴风骤雨在噼啪敲打着房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光头男子忽然再次开口;“这十年间,鬼罗门在涂罗的带领下四处征战,吞并或是消灭了不少魔道门派,听说连魔道四门之一的三虎门都被她收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倒是并未听说,但那涂罗最近几年一直和毒谷摩擦不断倒是真的,若是魔道四门发生内杠,也不知是否会累积到苍生百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从步天歌说到魔道四门,又从正道五派说到天下苍生,但大部分都是平常也能听到的大众话题,瘦小掌柜拄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有些困乏的闭上了眼。
忽然,一声“嘎吱”的推门声传来,即便此时外面暴风骤雨,屋内议论纷纷,也依然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三人,议论声戛然而止。
这天头还有客人?
那瘦小掌柜睁开眼,一边在心里奇怪为何大家都不说话了,一边疑惑的转头看过去,直到三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当先一个是举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傻笑的黑衣女子,在然后,是扎着丸子头的青衣女子搀扶着另外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
而这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最后一个黑衣女子。
但见她脸色煞白,毫无血色,两只尖锐的牙齿顶在唇角,露出少许弧度,便更衬得那一双火气摇拽的妖瞳更加邪异,更加暴躁。
目光对视,仿佛有无尽的血色大火扑面而来,叫人下意识胆寒心惊,纷纷倒吸了口凉气,急忙收起目光,不敢在看。
三人看起来约莫着皆是双十左右的年纪,此时被大雨淋的湿透,一路走来,有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迎着黑暗之中,仿佛,血的脚印。
犹如厉鬼!
“姐,你慢点。”
青衣女子一脸担忧,眉头更是皱的死紧,扶着黑衣女子进来,厉声道;“掌柜的,马上给我们开一间房,快点!”
她说的又急又凶,那瘦小掌柜吓得一个激灵,不敢怠慢,连忙出了柜台,要带着几人上楼,似乎是心里怕极了,那小步伐哆哆嗦嗦的,怎么也走不快。
气的那青衣女子一跺脚,心里烦躁,一巴掌将人扒拉到一边,直径扶着黑衣女子朝楼上快步而去。
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静了几息之后,那些原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众人才都回过神来,彼此面面相觑,忽然,光头男子蓦然脸色一变,碰的一下站起来,一拍桌子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等等,火色妖瞳?她就是鬼子涂罗!!”
霎那间,满屋寂静。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大概,应该,的确是那个人。
身子一颤,脸色大变,鸦雀无声,两息后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众人唰唰的起身,拿过自己的东西,也不管外面狂风暴雨,天色恶劣,竟是接连冲进了暴雨之中。
只剩下那瘦小掌柜瘫软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暗,如影随形。
楼上,房间内。
常瑶找出火折子,摇了摇,点上烛台,一点光亮将满屋的黑暗驱散不少。
她全然顾不上自己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只是转头望向床铺,目光担忧。
只见那床铺上,步天歌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脸色痛苦,却隐匿的咬紧牙关,咯吱作响,浑身亦是湿哒哒的,更有水滴顺着头发淌了下来,打湿了床榻。
有炙热火光混合着猩红煞气在身下燃起升腾,竟是一瞬直冲而上,几欲将她整个人笼罩其间。
蓦然,步天歌睁开眼。
有火气从眼底迸发出丝丝缕缕,转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