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 153 章
黄沙漫漫,驼道苍茫。
一支全副武装、大约千人的鲜卑军队，半个月前，北燕国都燕郡出发，晓行夜宿,西行而去。
西面,鲜卑人的燕国毗邻着的，便是匈奴人刘建数年前趁着北夏内乱之时所立的西凉。
军队出发之日开始,高桓便一路尾随。
这支军队,看起来仿佛是去给鲜卑人在雁门郡的守军运送辎重,但它出发之日开始，夹杂在数辆辎重车中的一辆外观极是普通的马车，便是高桓要接近的目标。
倘若慕容喆所言不虚,长公主确实就在慕容替的手中,那么比起禁卫森严的皇宫,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更能藏人？
他潜入燕郡之,打扮鲜卑人的模样，凭着纯熟的鲜卑语和阔绰的出手，很快就和几个时常出入赌场的皇宫内卫混熟，相互间称兄道弟,迂回打听自己要的消息。一日酒,终内卫口中探听了一点消息,道这支燕郡西去的军队,名为运送辎重,实际是个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将马车的人送至西凉，交给西凉皇帝刘建。
马车之中，据说是对母,但份神秘。底是何人，慕容替此举目的又是为何，他便不得而知了。
鲜卑人的骨，便慕强卑弱。慕容替前取代慕容西做了皇帝，这几年间，令鲜卑人的地盘不断扩大，压制了西凉国等旁的胡族所建的北方邻国，鲜卑人对他执政渐渐认可，心态日益膨胀之余，也是知道，他眼中真正的强敌李穆，始终还少了一场一分高下的战争。
阖族之人，对不久前皇帝终发动的入侵长安的战事，报以了极大的期待。
没有，这一场几乎倾举国之力，起潼关，终结上津口的中原之战，即便最借力那千载难逢的水汛，竟也没有取胜，以一败涂地而告终。
失败，不仅仅现在战事不胜，不断退，乃至最将以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之南也拱手相让。更在北燕皇帝慕容替因此一役，威信扫地。
那内卫提及慕容替，语本就带了些不敬，谈及他一改前对匈奴人的强硬态度，此行以如此的阵仗，只为掩护送人过去，似对西凉有所谋求，愈发牢骚不停，竟开始缅怀起慕容西在世之时的威猛无敌，言下之意，便是慕容西倘若还在，此仗未必就会输得如此惨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桓立刻便联了长公主母，随即尾随跟踪，要一探究竟。只是那辆马车始终被士兵和辎重车牢牢夹在中间，莫说靠近，这么多天过去，连马车人的样，都未曾看过一眼。
眼见离西凉越来越近，再没几日，便要抵达两国交界的雁门郡一带了，他心中焦急不已。当天，恰逢风沙大作，队伍无法前行，扎营在了一个避风口，是夜便不再犹豫，决定深入虎穴，夜探营房。命几名随在附近等着，自己换上鲜卑军衣，伺机潜入，朝着营地中心而去。
营房处处戒备，每隔一段路，便有夜巡的守卫来回经过。高桓一路躲闪，借着夜色和帐篷的掩护，躲过一路的岗哨，渐渐靠近营地的中央。
那守卫愈发森严，几乎数步一岗。其中一顶帐篷的周围，更是站着数名卫兵，寸步不离。
一个士兵大约累了，打了个哈欠，回看了眼的帐篷，操着鲜卑语，和畔一个同伴嘀咕道：“不过一个汉人妇人，外加一个孩童罢了，能出什么事，天天要咱这么守夜……”
抱怨的话语，还没讲完，那片暗影，迅速走来一人，抬手“啪”的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那士兵的脸上。
士兵捂脸抬，见来的是今夜当值的领队，急忙捂脸低，不敢吭声。
领队怒声厉叱：“你知那妇人是何份？别以为快要了，就敢偷懒！那人至关重要！出发之前，陛下曾有话，此行若是有所闪失，莫说你，连我在内，也要以死谢罪！”
卫兵悚然应是。那领队教训了几句，这才转离去。
高桓隐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抑制不住，一阵激动。
倘若说，他原本还不如何确定的话，那么方才，因了那一段入耳的对话，心中的希望之火，顿时开始燃烧。
一个份特殊的汉人妇人，加上一个孩童，有bā • jiǔ，说的应该就是伯母母二人。
他恨不得立刻能冲去看个究竟，但那顶帐篷周围，守卫实在森严，他寻不机会能再靠近，只能继续潜在附近，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希冀能亲眼看的人出来。
仿佛心有所感。就在他摒息敛等待之时，只见那帐门忽被掀开，面弯腰出来了一个人。
月光映出了一道纤细的妇人影，孤瘦如竹，腰背却挺得笔直。
虽然还隔了些距离，但高桓依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妇人，不是别人，真的竟是自己那个已然失踪了数年，本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长公主伯母！
萧永嘉似是深夜不眠，帐篷信步而出，立在帐门口，仰，出神般地眺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近旁几个士兵见状，如临大敌，立刻走来，挡在她的面前。
一个会说汉话的士兵开口，命她立刻去。
萧永嘉神色平静，冷冷地看了一眼围住自己的士兵，慢慢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旷野四周，随即转，弯腰入内，影消失在了帐门之。
虽不过短短一瞥，但对高桓来说，已是足够。
他浑血液沸腾，抑下跳得几乎就要跃出喉咙的心房，慢慢地退，随即转，朝着营地外围迅速撤离。
就要快要离开之时，突然，猝不及防，他侧旁的一片暗影，转来两个跑来作伴撒尿的巡夜士兵。
“口令！”
士兵看了他，立刻操着鲜卑语发问。
高桓来不及闪避，顿了一顿，迅速看了眼四周。
这靠近边营，附近不见人。
他的脑海，立刻估量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人的前提下，在最短的时间，杀死这两名突然遭遇的鲜卑士兵，然迅速离开。
他低着，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而去。一只手，暗暗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站住！对口令！”
士兵停住脚步，露出警惕的表情，再次发问。
高桓眼底掠过了一道杀机。就在他要拔刀之时，突然，传来了一道对口令的声音。
有人赶了上来，快步走高桓的边。
高桓感自己那只握刃的手，被对方暗暗地压住了。那人又陪着笑，继续用鲜卑语向对面的士兵解释：“他是新来的，一心着打仗发财讨老婆，不被配来和我赶车，心生着闷，脑又憨蠢，方才刚睡醒，一道出来方便，一时没记起口令！”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是低沉而苍老，但在入耳的那一瞬间，高桓却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心中诧异无比。实在不出来，此刻，就在敌营之中，怎会突然冒出来如此帮着自己的人。
但对方是友非敌，这一点，完全可以确认。
他立刻松开了按着匕刃的手，顺边这人的口，用鲜卑语骂了几句粗话，随即嘟囔道：“早知当兵是来拉车卖苦力的，那日强行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老也不会来的……”
洛阳一战失利之，北燕补充兵员，处强征兵丁。巡逻士兵听他如此抱怨，疑虑顿消，道了声无事回帐，撇下离开了。
等那两人走掉，高桓立刻看向边之人。月光之下，站了个和自己相仿打扮的鲜卑低级老兵，佝偻着腰背，影苍老，半张脸更是被凌乱须发给遮挡住了，完全看不清本来的容貌。
但是，就在对上对方那双在月色下闪烁着夜芒般的双眼之时，他的胸口，猛然再次一跳。
那种微妙的熟悉之感，再次朝他袭来。
他的脑海，跳出了一个人。
他打了激灵，险些没有跳起来，就要脱口而出时，那人迅速看了眼四周，摇了摇，低低地道了声“随我来”，转便领着他离去。
高桓心砰砰地跳，激动万分，立刻跟着那人，迅速潜出营地，来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暗处。
“伯父！怎会是你！”
高桓要向面前这人下跪。
“六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