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高七等在书房之外,向洛神恭敬地躬身，替她推开了，低声道：“娘子进去吧，大家在里等着。”

屋里烛火通明,高峤坐在那张方榻之上,见她进来了，含笑点,示意她到自己的近前。

洛神登榻,坐到了父亲的身畔。

高峤并没有立刻开口。父相对默然了片刻,洛神说道：“往后儿不能侍奉于父亲之侧，只求阿耶无论去往哪里，记得一定要保重自己。”

父亲将这里的事情一一交待完毕,显然,快就要离开建康了。

建康城里的许人,包括高家人在内,无不认为萧永嘉早已死在了那场兵乱之中，而高峤之所以迟迟不肯为亡妻举办葬礼，只是因为他还固执地不肯接受如此的一个事罢了。

甚至还有一暗地里偷偷流传的说——那些人在背地议论，长公主的死之所以会对高相公打击如此之大,以致于他至今无接受,是因为他半生无子,妻子又恰好死在了临盆之前——如此一桩人间惨剧,无论放到谁的身上,一是无释然,难怪他会如此耿耿于怀。

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母亲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想到她生死未卜，想到父亲快就要离开,不知何日才是下次相见，她的心中，慢慢地被难过和惆怅所充塞。

高峤说：“阿弥，阿耶昨晚去了趟白鹭洲，船到洲口，便又回了……”

他顿了一顿，慢慢地抬起视线，落到了儿的脸上。

“阿耶无颜登岛……”

他苦笑道。

洛神望着父亲唇角镌刻的那一缕深深的纹路，忍住眼底涌出的酸涩，说道：“阿耶，阿娘出事全是意外，不要过于……”

没有说完，便停住了。

父亲怎可能不难过，又怎可能不自责？

高峤微微一笑，点了点。

“阿耶早以前就想离开建康了，如今终于可以达成心愿。阿耶知道，阿娘还在的。放心吧，总有一天，阿耶一定会将她带回来的。”

“阿耶——”

洛神再忍不住，一下便红了眼圈。

高峤轻轻拍了拍儿的手，以示抚慰。

他说：“阿弥，我知道和敬臣的所想。等建康事平后，原本是要随他去往义成的，或是长安。那些都是好地方，比建康要好。但如今，却不能走了。是阿耶委屈了。”

朝廷前原本有一项规制，凡三品以上的大臣，无论是朝臣或是外臣，无殊缘由，家眷须得长居京师。

这项规制，朝廷南迁之后，因为皇帝权力被世家架空，慢慢就形虚设。直到不久之前，许泌之乱平定之后，冯卫有感于早在许泌作乱之前，许氏家人便全部迁出了建康，以致于毫无羁縻，肆无忌惮，遂与礼部提议复立前的这项条令。

一提出来，太后高雍容自然点，下面的武百官，没有人不赞成的。

冯卫为表率百官，就在半个月前，已经将自己原本居于豫章的老父接入建康。百官不分武，亦纷纷效仿。

“敬臣母亲眼目不便，且年岁大了，冯卫意在我面前提过，道她可不必遵循此令。但是阿弥，敬臣身居高位，为百官之首，人皆望之，是大司马夫人……”

高峤望着儿，眼底里流露出一道歉疚之色。

“倘若不居建康，则此令形虚设，无以号令百官，上行下效。”

早几天前，李穆还没有班师回朝的候，洛神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往后，倘若没有殊缘由，不管李穆人在哪里，自己是必须要长居建康了。

前原本想过，跟随李穆，带着阿家她们一起去往义成，如今落空，再不可能了。说心中没有半点失望，自然是假。

但事已至此，只要她的丈夫做一□□廷的大司马，她就必须要做一天的大司马夫人。

她没得选择，就如李穆。

今日的他，看起来风光无比，在外人的眼中，位高权重，威仪赫赫。但是又有谁知道，这个大司马的衔，于他而言，或许不过只是一看不见的羁绊？

洛神看着自己父亲，再忍不住了，冲口而出。

“儿有一，便是忤逆，想问一声大人。阿耶，儿还记得，曾几何，阿耶分明还认为郎君心怀不轨，对他处处防备。到了如今，为何却又勉强要他做这大司马？皇宫的那张宝座，天下但凡有能力者，何人不觊觎？阿耶，难道就不怕他位高权重，失了制衡，将来有朝一日，真的生出谋事之心？”

高峤沉默良久，道：“阿弥，既问了出来，阿耶便不瞒。哪怕是到了如今，阿耶还是看不透李穆此人。他攻下长安之后，与其说是外臣藩镇，不如说是目无朝廷，阿耶在他的身上，见不到一个忠臣该有的模。但是大虞面临灭顶之，恰恰又是他回兵相救，力挽狂澜。”

“他不愿效忠朝廷，心底分明似对朝廷有所抵触，但所行之事，却又完全称得上是忠臣良将，没有半分能叫人指摘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