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 84 章
慕容替道：“高峤的目的，是阻止太子上位，让许家计谋得逞把持朝廷，而非借机彻底拔除许家。是他想，而是不能。他忌惮许家兵力，怕逼得太急，许家造反，南朝大乱。他做事求稳，瞻前顾后。如今他已达成目的。你便是将伪诏交给他，莫说瞒过他，便是此为真的诏书，他也绝会在此时撕破脸皮公然发难。许泌是只老狐狸，怎猜到高峤的顾忌？他两人看似仇敌，实则相互知道对方所想，暗中犹如达成妥协，算彼此各退步，此事揭过，暂时相安无事。”
慕容喆这才恍然。咬牙切齿地道：“南朝男子，果然没个有点血性的。全都是窝囊废！这个高峤，空有虚名，实则无用至极，险些害阿兄你丧命！”
慕容替神色却很是平静，望向慕容喆。
“我在监牢，如同目盲耳聋，却也料到事情应是起变化，数次要求见许泌，便是试探之意。他迟迟见露面，我便知道大势已去，本已做好赴死准备。好在今日还被你救出，也算天不亡我。”
“阿妹，你为复国，牺牲不少，今日又救我，阿兄代大燕向你言谢了。”
慕容喆慨然道：“阿兄必如此！阿兄乃大燕复国之望！唯有保住阿兄，我大燕才有希望。我身为慕容家的女儿，只要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绝推脱。”
慕容替颔首。
“阿兄，事已至此，逃脱后，我们去往哪里？”
“当初我受叔父派遣来到南朝，本是为借兵。如今事败，只能回去投奔叔父，另谋出路。”
“听闻叔父在龙城，已是召集少旧部和族人。只是，我们此次即便能从南朝逃脱，如今北方大部仍属夏羯地盘。他们对你恨之入骨，你仍在追缉之列。又受伤，行动不便，如何安然穿过中原，回往龙城老家？”
慕容替沉吟片刻，缓缓道：“谷会氏如今正谋取长安。夏羯为保陇西，正调兵应对。所谓浑水摸鱼，越是乱的地方，越有机可乘。倘若今日能够逃脱，妨取远道，绕襄阳北上，走西线，那一带虽荒远，但相对安全，过去后，再趁乱渡长安，走萧关，最后回龙城。”
“切听凭阿兄安排。”
慕容替点头，闭目养神。
马车继续朝前飞驰，渐渐接近城门。
门卒见来了辆出城马车，上前阻拦，正要查问，看到车窗里探出一张脸，嘶哑着声，冷冷地道：“让开！本官有事出城，耽误朝事，你担待得起？”
门卒认得许泌，见他露脸了，哪里会起疑？急忙退开，正要叫人放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吼声：“马车里的许司徒是假的！快拦住！拿下人犯！”
门卒转头，见台城卫统领陈团领大队的人马，朝着这边疾奔而来，反应过来，大喝声，呼人在前头设卡拦车。
车夫是慕容家的死士，挥鞭，狠狠地抽了记马背。
马匹吃痛，拖着车厢，强行破卡，冲了出去，沿驰道狂奔而去。
慕容喆住回头，见身后大队追兵越来越近，已能隐隐看见点点的黑色影子，禁脸色煞白。
慕容替忽道：“放我下来，你们继续向前。”
慕容喆愣，随即明白了。
马车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是赛过单马的。再这样下去，只能一起束手就擒。
“阿兄！你受伤了，我随你同行！让马车引开他们！”
“必！两个人目标反而明显，容易逃脱。你在前头再自己下去！你放心，我死不的！”
“阿兄——”
“快些！只要引开追兵，我便能自己脱身去往龙城。你也想办法，到龙城碰头！难道你想今日一起死在南朝人的手里成？”
慕容替厉声喝道。
慕容喆凛。
她知在兄长眼中，复国、称帝，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其余，哪怕是自己和他的命，必要之时，也是完全可以计。
点了点头，立刻命车夫暂缓车速，将马车里备好的个包袱匆匆递慕容替，照他所言，放他下去。
慕容替无声无息地匿在道旁处野草密集的沟渠里，看着那大队人马从面前呼啸而过，半晌，等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认准西北方向，朝着江边，蹒跚而去。
……
天黑时，高峤得到了最新回报。
说在渡口附近，搜到了十几个藏匿着的鲜卑人，应是慕容替此前的随性，全部被抓，无漏网。
那辆马车也追到了。但里头早不见慕容替。那假扮许泌的，也提早逃走，只剩车夫一人。
慕容替应计划渡江北逃。陈团已派人连夜在江边搜索，若有消息，再来回报。
高峤心事重重，从台城回到府邸，去寻萧永嘉，说慕容替逃脱的消息。
叹道：“当时叫他走脱，我便知不可能再抓到了。此人工于心计，又善隐忍，如同放虎归山。只怪我当初没有坚持，放过他。倘若那时一刀杀，也就没有后来这诸多事情……”
他后悔已，嘴里念念叨叨个停。见萧永嘉却刚刚卸妆沐浴出来的样子，身上随意裹了件衣裳，自顾坐在镜前，长发未梳，以手撑额，似出神地想着什，完全未听自己说话的样子。
便想到这些时日，先是国丧，再东阳王登基，侄女高雍容为后，六宫亦少诸多的繁缛礼仪，她频频邀萧永嘉入宫主持。萧永嘉却兴致缺缺，似勉强为之。
于是改口：“阿令，侄女之事，如今也差不多。我瞧你也乏了，你休息吧。”
萧永嘉依旧没有搭腔，只淡淡瞥了他眼。
高峤忽然感到有点紧张。
最近萧永嘉虽然一直住家中，但两人还是各睡各的。
这是她的屋。
先前，实在是朝廷的事情太乱，他根本就没心思想这些。
最近新帝登基完毕，朝廷慢慢有些稳了。他便想起先前，自己还曾情自禁地亲她一下。当时她好似很是柔顺。于是最近几个晚上，就有点想问，自己能不能也留下，和她睡一个屋。
只是这句话，几次想开口，却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高峤疑心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却没那个意思，所以也见主动。
禁有点讪讪。
见她拿起梳子，开始梳头，迟疑着，自己到底是寻个借口再留会儿，还是出去算，外头来了人，道皇后来了。
白天，高雍容在宫中宴建康众命妇贵女，萧永嘉在上位。从宫中回来还没几个时辰，侄女又来了。
她和丈夫迅速对望眼，便唤来侍女给自己梳头穿衣，略收拾了下，两人来到前堂。
却见高雍容并未穿戴皇后礼服，而是寻常一身家常的打扮，站在堂中，正微微仰面，环顾四周，面有感慨之色，听到他夫妇的脚步声，转过头，见两人来了，笑着唤“伯父，伯母”。
高峤和萧永嘉要对她行叩拜之礼，高雍容急忙走来阻拦：“伯父伯母快勿折煞我。先前外人跟前，我无奈只能受二位大人之礼，这里是自己家中，二位大人怎也如此见外？我随陛下回来后，便一直想以高氏女儿的身份再回趟家里，今夜总算得以成行，大人如此客气，莫非是不欢迎侄女？”
高峤看眼萧永嘉，见她没开口，自己忙露出笑容，道：“怎会？难得你如此有心，我和你伯母，高兴都来不及。”
高雍容含笑，又看眼四周，道：“方才侄女一路进来，处处所见，皆为旧时景物。出嫁这些年，虽一直怀念，却不得归家，便是回来，也匆匆如同过客。想到从今往后，便和伯父伯母比邻而居，若想家，随时可回，心中不禁诸多感慨。”
“侄女对两位大人，始终敬若父母，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只是不知两位大人，还是否如从前那般，将侄女亦依旧视若亲女？”
她笑着道。
高峤一愣，随即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起来，你和阿弥姐妹情深。你出嫁后的这些年里，她时常在我和你伯母跟前提及你呢。”
他说完，又看眼妻子。见她还是无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侄女，心里禁疑惑。
提及洛神，高雍容眼神也亮了，笑着叹气：“这次回来，我才知道阿妹竟去了义成。我还想着往后能时常和她见面走动呢。原本很是惋惜的，但再想，妹夫乃人中俊杰，阿妹追随夫君，二人夫唱妇随，为我大虞开疆拓土，此为何等英雄豪迈之事，我又何需惋惜。故前些时日，阿妹去了封叙旧信，又想义成乃荒凉苦地，难为阿妹，随信也只能送些吃穿之物，聊表心意。”
萧永嘉终于开口了，说：“难为你，每日事都忙过来，还记得阿弥。我代阿弥向你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