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李穆用一旁准备好的一盆清水，洗了把自己沾满尘汗的脸和手，沉默地坐到了案后。

很快吃完饭，放下了碗筷。

她亦放下书卷，从竹榻上爬了下来，趿了双高齿木屐，走到床边，抱起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放在屋角的那衣箱上，说：“天气热了。这是这几日，阿菊她们给赶做出来的几件夏衫。”

“这件青布的，”她指了指上头的一件，“是做给蒋二兄的。量没高，莫弄错了。”

李穆的视线，从那叠衣衫上，慢慢地落到她的面上。

洛和对望了一眼，色平静。

“屋子西北角的漏雨处，前日大雨，没再见漏，是修好。”

“但那边，”她指着对面屋角，“那日白天大雨，风也大，在，我在屋里，听到有枯枝被风刮断砸上去的声音，咣当一声，瓦片想必砸坏了一片，当时便漏了，好在雨很快就停了。毕竟是要长住的，有空还是叫人再来修修为好。”

李穆依旧沉默着。

“前日整理后院时，发有一井。”

洛继续说，“上头埋满了野草，起先才没发。我叫人清了井底，井眼也重了。今日水涨满，很是清冽，原是一好井。往后取水必再去外头。有空叫人砌个井台，往后冲凉洗澡，也是方便。”

“自己要记得吃饭。大业固然重要，但体才是第一。人若垮了，什么也没了。还有阿鱼，没了阿母，她阿耶和阿兄都做的兵。今日我刚去看她回来。以后打仗时，希望记得，要让父子同时上阵。”

“我回去后，往后未必再会去京看阿母和阿停了。但无论如何，她们从前对我的好，我是会忘的。我会叫人照顾她们的。安心在此，必牵挂。”

她顿了一下。

“日后要做大事了，想必用我提醒，自己也是清楚的。提前将她们接走为好。”

她说完，也沉默了。

屋里安静极了。

耳畔只有晚风入窗，轻轻翻动竹榻上她读了一半的的书页时发出的轻微的沙沙之声。

这是这天，她对说过的长的一段话了。

“阿弥——”

李穆眸底，暗波翻涌。低低地唤了声她的名，声音艰涩，朝前迈了一步，似要向她走去。

洛却转，爬回到了那张竹榻上，靠坐回去，拿起了书。

李穆望着她的侧影，脚步定住了。

……

洛睡到下半夜醒来，床上只剩她一人了。

门半着。

隔帐看了一会儿，她翻了个，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清早，稀薄的淡淡晨雾萦绕在城外的荒野地里。路边野草的叶尖之上，凝着一颗颗的露珠。

太阳还没升起，一行人便动要离了。

刺史府门前远的那片空场上，随着流民的断回迁，刺史府周围的人烟渐渐旺盛起来。近，孩童也越来越多。

有时白天午后，人在后院，都能听到前头孩童奔跑追赶之时发出的嬉笑之声。

但此刻，太早了，空场上还空无一人。

洛坐在马车里，随了前头领队的高胤和樊成，在几百武士的护卫之下，穿过空场，来到了城门之前。

两扇沉重的城门，被士兵推着，一左一右，慢慢地启。

一行人马，穿过城洞，再次踏上了南归之路。

这一回，是下定决心，真正要走了。

洛后看向车窗外，那片疯狂蔓延着野草的无边无际的荒野，抑下想要再回望一眼的冲动，闭了望窗。

李穆送她。

高胤极是客气。

才出城门，就亲自下马，站在道旁，三揖拜谢，请留步——这是隆重的客人辞谢主人的礼节了。

李穆上了城头高的墩台，站在垛后，望着前方一行迤逦人马，护拥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在墩台上站了许久。

太阳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城门再次启了。

城墙下，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士兵在令声中，列队出城，去往校场，始了新一天的训练。城民戴着破斗笠，背着犁、锹、甚至是木棍，提了家中妇人一早准备好的水罐和粮，急匆匆地朝着城外刚垦出的田地走去。

李穆终下了墩台。

径直去了校场，来到每一个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厉武，做虎爪狼牙的的战士的中间。

脱去了上衣，下场亲自试炼。

只有那能在的手下挺过去的战士，才有资格加入。

谁能将击倒，就将成为厉武战队的领队。

烈日当头，黄尘滚滚，被十几个肌肉垒块的壮汉围在中间，赤着上，挥汗如雨，一个一个地摔打着从各个角度攻击自己的士兵，发出的吼声，和着飞扬的尘土，冲上了校场的上空。

李穆傍晚才从校场回到刺史府，满的泥尘和汗渍。

还有伤痕。

被一个被自己摔得红了眼睛、血性大发的士兵，用木棍击中了后背。

被击得一阵气血翻涌。

那木棍更是当场断裂，半截飞上半空，在后背，绽了一道血红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