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许泌、陆光皆寻借口推脱。
作为对上的回应,高峤调高允的三千人马,已算是有所表态。
剩的千钧重担,就全压在李穆一人肩上。
一场原本可打可不打的仗,最后因为朝局争斗,人心谋算,变成李穆必须投身而入的凶局。
看他如结局,皇帝如收场。
大约是现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的一件事。
“敬臣,还有一事,我须得提醒你。三千宿卫官兵不堪用也就罢,另三千广陵兵,虽骁勇善战,却是高允的人。高允厌你颇深,虽听高峤之命派兵,但从上到,恐怕未必受你节制。袁节强大,你手本就无可用之兵,若再有高允之人从旁掣肘,我怕你凶多吉少!你听我一言,即刻修书高峤,向他求助。从今往后,你死心塌地跟从于他。他要你如,你如。此战,无他全支持,你绝无获胜可能!退一万步说,他若肯出面,叫陛收回成命,避免此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穆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终于抬眼,望向忧心忡忡的杨宣,微笑道:“兵来将挡。既有上命,我难以推脱,也能试上一试。多谢将军,特意来此相告,李穆感激不尽!”
杨宣明白。
他婉拒自己的劝告。
从得知个消息开始,杨宣是焦虑,才不顾许泌调令,放一切事情,先赶来京口,想劝李穆听从劝告,求好于因强娶高洛神而得罪的高峤。
虽然他也明白,高峤未必么轻易就肯出手。
但比起白白送死,无疑是条更可的路子。
杨宣沉默片刻,暗叹一口气,能改口。
“敬臣,莫怪我不肯助于你。你从前司马营的营兵,无不想要随你北上作战,奈许司徒不发话,我也是有心无。好在你一向善战,于用兵之道,更是我所不能企及。我大虞既能于江北大败夏国,又焉知你李穆不能以少胜多,平定梁州?”
李穆一笑,向他拜谢:“从前承蒙将军提拔,方有李穆今日之始。将军难处,李穆岂会不知?借将军金口,此战,李穆定竭尽所能,克定蜀地,请将军等我消息!”
杨宣因有命在身,和李穆见面完毕,讲该讲的话,连夜动身离开,赶江陵。
李穆送杨宣出京口二十里,最后停于江畔,临别之前,对他说道:“杨将军,中原乱,天必将再乱。许泌非英主。为长久之计,我劝将军,及早打算,早留后路。”
杨宣一怔,盯着李穆。
李穆神色不变,作揖道:“我知将军,乃重情重义之人,此实为大不敬之言。然许泌等之人,将军定知之甚多,远胜于我。李穆乃是出于将军待我厚谊,方贸然开口。若有得罪,请将军海涵。”
杨宣默然,片刻后,苦笑:“我尝不知!然等世道,以我等伧荒门第,不附许家,又能往处?高氏、陆氏,也未必比许泌高明多少!且许泌对我,也算是有知用之恩。”
“罢!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我盼你能渡过难关。若能过一关,以你之能,日后定大有所为!”
杨宣拍拍李穆的肩膀,上马而。
李穆目送他与一众随从纵马远,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冷月无声,大江汤汤。
他并未立刻回城,而是停于江畔,在月独自伫立良久。
一世,他所面对的,依旧还是那些人。
然而一切,却又迥然不。
十六岁的高氏女,未再旁嫁,早早地成他的妻。
如铁桶般的衡势朝廷,也如他所愿的那样,借场婚姻的牵引,提早裂变。
而作为必然的代价,就是在他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刻,早早地将自己推到那条刀剑相向的独木桥前。
桥的另头,是他不灭的雄心和用以支持雄心的那曾一度被他握于掌中的天权势。
而桥的方,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差踏错,是万劫不复。
从求娶高氏女的第一天起,他知道,他舍前世那条可循的路。今生,一切能从头来过,比起从前,也会愈发艰难。
他不知日后将会如。
但他无所畏惧,亦绝无后悔。
此刻,在他身体血脉里澎湃激荡着的,是热血。
永不冷却的一腔热血。
平蜀之战,是踏上独木的开始。
他必勇往直前,为自己的万丈雄心,亦是为那个已冠上他姓氏的高氏女。
叫她永远能像今日样随心所欲,有所倚仗,而非如前世嫁他时那般,小心翼翼,委屈求全。
李穆记忆里的她,香肌玉骨,温柔解语。
倘若没有后来那一杯毒酒,时锦帐玉人,情缱绻,至今想起,那一缕残留暗香,仿佛还在鼻息萦绕,幽幽不。
但,纵令他念念不忘,至今怀想,于她而言,却是要经历过种的心劫,才会从如今十六岁的烂漫模样,变成那样一个懂得承欢男人的女子。
他宁愿半生流光,她恣意依旧。
而那个曾叫他怀念的解语女子,埋于心底,也够。
……
李穆深夜才归。
洛神早就睡,人却因气闷,一直醒着,隔帐,看着他在昏暗中悄无声息地躺。
次日清早,她醒来,一撩开帐子,见屋角的那张榻上,已是空空荡荡。
连被衾也被他自己收,早不见他人。
李穆加官都督,奉旨不日渡江伐汉,助巴复国,个消息,不止李家人知道,次日一大早,京口人也都知道。
皇帝留他备战的时间并不多。
三天后,就是他出发的日子。
到时候,他将带领三千宿卫官兵渡江,和从广陵赶来的三千人马汇合,随后,出兵伐汉。
整个京口镇,都在议论着件事情。
洛神留意到,卢氏在自己的面前,并未流露出过多的因儿子就要打仗而面临的离别担忧或是不舍之情。
是埋头,他缝制衣裳。
她虽目盲,但裁好布料,慢慢摸索,依然能缝出极好的细密针脚。
不过,要多费功夫罢。
从早到晚,她一直埋首在做衣裳。
阿停却显得是忧虑。
一向能吃大碗饭的她,几天饭也吃不。
不过扒拉几口,放筷子,闷闷不乐。
洛神猜想,应该是从前曾虚传过的李穆战死的消息,令小姑娘留阴影,所以回,一听到阿兄又要打仗,又开始忧心忡忡。
至于洛神,对于个消息,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为自己个名义上的“丈夫”担心凶险,还是庆幸至少接来一段时日,能不必见到他的面,连她自己也不大明白。
日,李穆早出晚归。
他回来,她已钻入帐子,她醒来,他已起身离。
从那晚过后,人不但再没说过一句话,连面也没碰到过。
明天就是李穆离家出兵的日子。那三千宿卫官兵,也已军到京口,就驻扎在渡口沿岸。
阿菊今早,在洛神耳畔提一句,道她若想念家人,或许可以借机会提出回建康小住些时日,料李家不会不头。
洛神确实想念阿耶和阿娘,被阿菊如此一说,难免有心动。
今晚,卢氏要亲手做一顿饭,儿子送。
他应该回得会早些。
洛神想着,要么看情况,晚上若是有合适的机会,她再开口提,看他如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