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八章 离京返乡
老秀才还不得揪断胡须,不得心疼死?
但是自己的先生,至多只会让老秀才道听途说些许消息。
先生就是这么给他的先生这么当学生的。
当那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就一直守在城头那边,最终成为了剑气长城最后一个离开城头的剑修。
当了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就要为先生合道三洲所在山河补地缺,不遗余力,不计代价。
崔东山站起身,长呼出一口气。
浩荡百川流。
天人选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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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渊王朝境内那座鬼城内,十几个来这边只是求财的野修、武夫,估计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挣辛苦钱的苦力,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收拢城内残余尸骸,开辟出一座座类似义庄的停灵处,还要尽量辨别那些尸骨的身份,接下来才能帮忙下葬,再勒石立碑,一一写上籍贯姓名,所以这就需要他们硬着头皮去当那户部胥吏了,找书,查阅档案,这些个野修和武夫,估计一辈子都没接触过这么多书籍,然后会在一座破败城隍庙内,由那个名叫古丘的年轻人负责记录,一个个在阴风阵阵、灯光惨惨的废墟遗址内,这拨只是求财而来的家伙,他们还要兼任“鬼差”,每天晚上都要与那些鬼物阴灵问话,勘验身份。
书生姓钟,身边那个肥得流油的胖子,自称姑苏,姓庾,每天在那美妇人身边打转,嘴上喊她姐姐,却又自称庾哥哥。
而那个头目,刀不离身的披甲壮汉,是个五境武夫,他与那山泽野修出身的妇人,半路认识,算是一段露水姻缘野鸳鸯。
美妇人名叫汪幔梦,个儿不高,身段小巧玲珑,一白遮百丑,何况女子面容,又生得媚丽,加上她又喜欢身穿那束腰的短打夜行衣,脚踩一双绣鞋,行走时还会故意拧转腰肢,好像随时都要被一阵风吹倒在地。
她每次见到那个脑满肥肠的姓庾胖子,都只得强忍着恶心,虚与委蛇。
好在每天都有正午时分的前后三个时辰,可以继续搜刮金银财宝和古董珍玩,只是他们在这座城内,所有收获,还是要被那个身份古怪的古丘录档,分门别类,大致估算出个价格,因为按照他们与那个钟姓书生的约定,十成收益,只能抽取一成。
一开始当然是所有人都不乐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私底下一合计,便恶向胆边生了,趁着那位神出鬼没、修为高深莫测的青衫刀客,暂时不在城内,就要与那姓钟的不对付,一天月黑风高夜,故意撇下那个古丘,想要合伙宰掉那个寒酸书生,结果被一个胖子拎鸡崽似的,将他们所有人吊起来,打了个鬼哭狼嚎,只有那个美妇人,被那胖子称呼为姐姐,痛心疾首说了句姐姐你糊涂啊,却逃过一劫,虽然她同样被吊起来了,头朝地脚朝天的,却没挨揍。
在那晚之后,所有人就都认命了。
这天夜幕里,在旧州城隍庙内,阴灵鬼物都已退出去,坐在昔年城隍爷大案后的古丘,轻轻放下笔,抬头望向那个坐在大堂门槛上的……鬼物,轻声问道:“钟先生,为什么不与他们直说,你每天逼着他们如此作为,既能活命,还能挣钱,更可以为他们积攒阴德福报。”
钟魁背对着那个同样是鬼物的古丘,说道:“这就涉及到了有心为善和无心为恶,你可以多想想此间学问,哪天想透彻了,说不定你就可以坐得稳城隍位置,翻得动功德簿了。”
这个古丘,生前曾是大渊王朝某个织造局官员的嫡子,两榜进士出身,在这州城邻近的一个县城当那县尉,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提刀砍杀,又能挡住什么,又能护住什么,被那带头闯入县衙的妖族修士给生撕活剥了,死得痛苦且凄惨,但是受此劫难,死后却没有沦为厉鬼,而是始终维持住一点灵光,孤魂野鬼,飘荡来此,甚至一步步成为了这座鬼城的主人,还收了那桃树小院的“羞赧少女”当伥鬼,因为不喜一位新大渊王朝自立为君的家伙,做事情马虎潦草,不分青红皂白,根本不问死者身份,将那些骸骨随便聚拢,搬运途中,稀碎不堪,古丘曾经试图夜访军帐,与那位负责水陆法会的武将好好商量,结果直接被当做一头作祟凶鬼,根本不理会古丘一边躲避修士攻伐的一边反复解释,约莫是将他当做了一桩军功吧,古丘就此心灰意冷。
那个伥鬼少女,拎着两壶埋藏多年的老酒,来到城隍庙,将一壶酒递给钟魁。
钟魁起身接过酒壶,正色道:“小舫,可不许见异思迁,喜欢钟哥哥啊。”
闺名小舫的少女伥鬼,嫣然一笑,“不会的。”
钟魁便有些失落,“偷偷喜欢,问题不大。”
少女摇头微笑道:“也不会啊。”
钟魁哀叹一声,坐回门槛,揭了泥封,嗅了嗅,自怨自艾道:“都怪我这一身凛然正气,驱散了多少桃花运。”
古丘有些无奈。
这个钟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有点混不吝了。
钟魁喝完酒,就踱步返回临时住处。
那个胖子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担心庾谨弄幺蛾子,钟魁便抬起手掌,掌观山河,寻觅那个胖子的踪迹,结果很快就撤掉术法,无奈摇头。
城内一处仙家客栈遗址,地气温暖,冬末时分,竟然花木茂盛,在一处青草地上。
件件衣衫散乱在地。
一具丰腴的雪白的胴-体,双手摊开,青草便从指缝间渗出。
女子高高抬起头颅,如泣如诉,鼻息腻人,显然是被欺负得惨了。
看得那个趴在墙头上的胖子唏嘘不已。
一场盘肠大战,好不容易才在男嘶吼女哭声中“鸣鼓收兵”,约好了来日再战。
关键那位姐姐,期间分明瞧见了墙头那边的胖子,她却仍是妩媚而笑,一挑眉头。
看得胖子差点一个没忍住,就要去“救驾”,大喊一声,速速放开那姐姐,贼子休要逞凶。
悻悻然返回钟魁那边,胖子瘫坐在美人靠,嘿嘿笑道:“好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廊道中搁了只火盆,钟魁正在看书,也不搭话。
两处相邻的州城gāo • guān府邸,好像两个邻居在怄气,一处藏书楼,名为七千卷藏书楼,隔壁就有个八千卷藏书楼。
庾谨翘起二郎腿,双手搁在栏杆上,问道:“钟兄弟,城内那些被古丘拘押在县城隍内的厉鬼,既然已经救不回来了,不如?”
黄泉路上无逆旅。
阳间人shā • rén,阴间鬼吃鬼。
钟魁摇头说道:“别想了。”
一旦被这个胖子拿来当成果腹之物,那些厉鬼就注定没有来生来世了。
庾谨哭丧着脸道:“那我何时才能恢复境界,钟魁你想啊,若是身边跟着个飞升境扈从,出门在外,多风光?”
钟魁只是低头翻书,随口说道:“还是那个约定,你敢擅自吃掉任何一头游荡鬼物,我就让你立即跌一境。”
庾谨气得直跺脚,只是这等委屈,习惯就好,想起方才瞧见的那幅旖旎画卷,胖子抹了抹嘴,试探性问道:“这种花前月下的人伦之乐,只要我不强求,双方你情我愿,你总不会拦着我吧?”
钟魁点头说道:“只要两厢情愿,随便你。可如果被我发现你对女子施展了什么秘法,老规矩,跌一境。”
庾谨哈哈笑道:“好,就凭寡人这相貌,这气度,勾勾手指头的事情,天底下有几个女子,抵挡得住我这种老男人的魅力。”
钟魁翻书页时,抬起头看了眼胖子,没好气道:“你一个堂堂鬼仙,还要不要点脸了?”
“古人诚不欺我,娥眉是那婵娟刃,杀尽世上风流人。”
胖子只觉得余味无穷,“我只恨不能把脸皮丢在地上,让那位姐姐当被褥垫在身下,唉,姐姐起身时,后背都红了,心疼死我了,恨不得去帮忙揉一揉。”
胖子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住脸皮,轻轻一扯,就将整张脸皮扯下,露出一副没有任何血肉的白骨面容,随便抖了抖那张脸皮,“我这玩意儿,可以给女子当那臂搁,手炉,衣裳,靴子,脂粉,妙用无穷。”
钟魁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笑道:“小心家底不保。”
胖子一下子就听出了钟魁的言下之意,赶紧将脸皮重新覆住脸庞,颤声道:“不能够吧?”
钟魁说道:“不保证。”
胖子使劲捶打胸脯,痛心疾首道:“这种丧心病狂的下三滥勾当,鬼都做不出来,是人干的事情?!”
手上动作力道不小,肥肉颤颤,就像一块五花肉摔在了砧板上边,晃悠悠的。
胖子突然一个蹦跳起身,气得脸色铁青,哀嚎道:“气得寡人差点当场驾崩!”
钟魁置若罔闻。
胖子蹲在钟魁脚边,笑容谄媚道:“钟兄弟一定要帮我啊。”
见那钟魁只是看书,胖子立即改口道:“钟大哥!”
伸长脖子,看了眼书页内容,胖子赞叹道:“钟大哥真是雅致呢,有那古人之风,细嚼梅花读古诗,雪夜温酒翻jìn • shū。”
钟魁只是翻看那本学案书籍,曾经被大渊袁氏列为禁毁书名目,只是旧书楼主人胆子大,私藏了一个最早的刊印版。
庾谨小声道:“钟魁,你与我说句实话,那个小陌,到底是啥境界?”
钟魁说道:“具体什么境界我不清楚,我只清楚小陌先生只要愿意,砍死你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