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丰神玉笑看从外面走进的人。「温兄,今天怎么不陪上官对奕?」
温学尔耸耸肩,摇了摇手中的画骨描金扇,微笑道:「上官的身体不适,所以我就出来透透气。看来看去,整个山庄还是丰兄最逍遥啊,难怪江湖人称逍遥丐王。」
「哪裏哪裏。」丰神玉神色不变,丝毫没有尴尬之色。
沈七巧不爽地斜睨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何必这么谦虚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也不知道是谁一出门就被一大群困脂水粉包围,没薰死你,我才觉得是件怪事呢!」
温学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丰神玉低头闷笑。
「上官想见七巧。」神色一正,温学尔道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上官要见七巧?」丰神玉剑眉轻蹙。
温学尔的笑容带著几许戏谵。「放心好了,上官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他连忙尴尬的乾咳一声。
沈七巧撇嘴,下以为然地说:「凭什么他想见我,我就一定要给他见?我欠他的啊?」
「上官有求於你啊。」温学尔笑得别有深意。
她扬眉。「求我?那显然诚意不够,让一只花蝴蝶来当传讯使者,我的心情会大受影响而变得低落,见他的意愿就会降到最低点。」
看她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棍,让丰神玉忍不住暗暗替温学尔祈祷。
温学尔嘴角抖了几下,笑容扭曲了片刻之後,终於回复一派月朗风清的潇洒,嘻笑道:「沈七巧姑娘,我相信一定会有不少人希望一个天神一般的人,出来救治那些中毒的患者。」
她闻言,唇畔绽放出一朵醉人的笑靥,慢条斯理地说:「是呀,可是,我更相信大家最想见的是下毒的人,能够把神剑山庄搞得鸡飞狗跳,说什么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吧。」
收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温学尔心头一阵寒,忍不住脚下飘移三尺有余。
丰神玉迳自斟上花茶,慢慢品尝神剑山庄的甜点。
庸人谷的内斗,聪明人都该退避三舍。一个温学尔就能把江湖搅得天昏地暗,而瞧他对沈七巧的忌惮神情,丰神玉绝对相信她的作乱功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股暗香飘来,令在场三人一致转头望向芳芬的来源。
黄昏未至,暗香已到。
萧二小姐的出现,每次都会带来那迷人的香气,就如同她绝美的容貌一样,让人心醉神驰。
温学尔玩味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梭巡,对小师妹平静的表情感到有些失望,根据多年相处的经验,她不该如此安静才是。
困惑啊!
「丰大哥,你们在谈什么,怎么如此高兴?」萧沁兰吐气如兰,软侬的音调让人酥软。
「萧姑娘来了,」丰神玉起身让座,「我们没谈什么,只是表妹在同温兄开玩笑。」
萧沁兰溺溺婷婷地於石凳上落坐,八角亭内顿时香气袭人、美不胜收。
美目流转扫过亭内的两个出色男子,萧沁兰的神情染上一层淡淡的忧郁,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动容。「过几日便是我摆擂的日子了,可是……」佳人欲语还休,万语千言在此时已经显得多余。
沈七巧突发惊人之语,「表哥,你去打擂台好了。要是连萧姊姊这样神仙一般的人儿都找不到如意郎君,那全天下的女子都该上吊去了。为了全天下女子的性命著想,你就去打擂台吧。」
丰神玉愣愣地看著她,他知道七巧从来就不是个乖孩子,而且属於不正常的那类人,但是万万没想到她会为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原因,把他扔出去凑热闹。
萧沁兰水一样柔的目光注视著丰神玉,脉脉深情正无言地传递著。
他笑了笑,歉疚地看著她。「不瞒萧姑娘,在下与表妹有婚约,而我也曾在沈叔临终前答应他一定会善待表妹,所以对打擂台一事确实无能为力。」
沈七巧张口欲言,却被他伸指点了哑穴,只能恼怒地看著他。
凄凉哀怨的目光无言地落在良人身上,萧沁兰凄然一笑,缓缓起身离开八角凉亭,徒留一抹暗香惑人。
温学尔逸出一声轻叹,「人人都知道唐放对萧二小姐一往情深,可是他此时却性命垂危;而丰兄又有婚约在身,看来萧二小姐的终身大事注定要黯然收场。」
江湖人首重承诺,神剑山庄二小姐比武招亲天下皆知,这是容不得更改的事实,纵使最後结果无法尽如人意,擂台也是万万取消不得。
沈七巧一脚狠狠地踹向丰神玉,只能咬牙切齿地瞪著他。一张嘴开了又阖,就是发不出声音。
丰神玉伸手替她解开哑穴。
「丰神玉,你这个大混蛋,点我哑穴干什么?仗著有武功就欺侮我这个弱女子,你也不怕传到江湖上被人耻笑。」
丰神玉看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七巧,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不能事事都由著你的性子。」他突然佩服起七巧的师父,不教她武功真是明智的决定,否则江湖上便再无宁日。
沈七巧不以为意地撇嘴。她怎么不了解?她就是想看热闹才起哄的啊,哼!
「走吧,反正也闲来无事,就去瞧瞧上官到底为了何事找你吧。」丰神玉牵起她的手走出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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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九曲十八弯,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上官聪被安置在神剑山庄的春燕阁,这里庭院深幽、清静宜人,最适合修身养性。
一进春燕阁,就看到十二剑童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外檐下。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一个个长得跟他们主子一样的寒冰脸。」沈七巧小声咕哝著。
霎时,二十四道冰柱射过来。
丰神玉摇头叹气。她有时真的很不知死活。
布置雅致的精舍,每一件家具都像是精挑细选般的独一无二。从窗外探入屋内的馨花犹带著清晨的露水,显得分外的清新。
一张软榻摆放於离窗台不远的地方,周身散发著冰冷气质的上官聪,坐卧於软榻之上,冷眼瞧著客人走进屋门。
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不请自来的丰神玉,他的表情不变,语调依旧生冷。「我请的是沈姑娘。」
丰神玉老神在在地回答。「我陪表妹来的。」
打量著屋内的陈设,沈七巧挑了离上官聪最远,且有阳光照射的位子坐下,然後才开口问:「上官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丰神玉,出去。」上官聪冷冷地下达逐客令。
他摸摸鼻子,并无移动脚步的打算,甚至很自动地拿起桌上水果盘裏的苹果啃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反倒是沈七巧站了起来,一脸欣喜地向外走去。「走喽,表哥,人家不欢迎我们呢。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去放纸鸢吧?」
「沈姑娘,留步。」
「你不是请我表哥出去吗?」她扬高了下巴。
「是。」
「那就没错了,我可不敢一个人跟大冰山待在一起,我怕会得伤风。」她笑吟吟地说。
上官聪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片刻後,才又缓缓地移向他处。
「坐。」他示意丰神玉落坐。
沈七巧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原来的位子。左看右看就这个位子采光最好、最温暖,坐久一点恐怕会睡著。
房内陷入一片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
沈七巧在阳光下玩著自己的一方绢帕,不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吃完苹果的丰神玉开始慢条斯理地修著自己洁净的指甲,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
「你就是沈七巧。」
丰神玉听闻,差一点儿就从椅子上摔下去。搞了半天,他老兄居然就问出这么一句?
她回神,揉揉爱睏的双眼,缓缓点头。
「七巧园中的沈七巧。」
「你到底想说什么?」丰神玉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的目光开始往外探去,试图找到某个出卖同门的家伙,只可惜除了空荡荡的庭院和面无表情的十二剑童,根本找不到温学尔的身影。
「是你救我的。」上官聪下了结论。
「表哥,我们去放纸鸢。」沈七巧从椅子上跳起来。
走到门边又苦著脸看著挡在门口的十二剑童,这分明是强留客啊。
丰神玉兴致勃勃地观察著表妹异样的神情。
上官聪坐直了身子,语气显得很诚恳。「什么条件?」
沈七巧忍不住搔了搔头,无奈地转过身来。「上官聪,这无关条件与否。」
「她是记恨你请人的举动太过失礼,上官兄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早劝你改一下面部的冰冷表情嘛。」调侃的声音从顶上飘下。
「温学尔——」她擦腰怒喝。
一道人影跃入屋内,潇洒不羁的温学尔坐在上官聪的身边,手裏还捧著一盘刚出炉的糕点。
「嗨,小师妹,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嘛?」
「我早说过,不准提及我跟你的关系。」
温学尔歪头想了想,然後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昨天不小心说漏了,谁知道上官耳尖反应快,所以不全是我的错啊。」
「沈姑娘——」上官聪再次开口。
「打住,」她打断他的话,「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也一定听师兄提过我的原则。」
温学尔用力点头。「对对,我的小师妹有三不医。」
丰神玉剑眉紧蹙地看著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却又很关键的。
「一看不顺眼不医,二心情不爽不医,三死人不医。」温学尔笑著说出沈七巧的三不医。
十二剑童门神环伺著春燕阁,连只苍蝇都不允许它飞进去打扰里面的会谈。
「她是神医?」丰神玉一脸难以置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沈七巧好几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温学尔搔搔头,犹豫了一下才说:「应该说她是擅长下毒的神医。」
擅长下毒的神医?
丰神玉与上官聪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眸底都看到了寒意。
想了想,温学尔说出自己所知的事实,「本来小师妹是专攻医术的,但没想到她对毒物更有兴趣,虽然她救人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更相信她害人的功夫也是举世无双的。」
没有人反驳?
丰神玉吃惊地发现沈七巧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未对温学尔的说辞提出任何异议。
温学尔在发现她异常的安静後,终於有了忧患意识,蹭啊蹭地脚步已挪到了门边。
「表哥,我要去放纸鸢。」沈七巧扬著天真的笑脸说。
「可是……」丰神玉犹豫著,「上官——」
「看不顺眼。」她的答案很简单。
「他很英俊。」他忍不住替好友辩解。
「心情不爽。」第二个理由。
「那我们去放纸鸢。」丰神玉终於恍然大悟了。
看著那对表兄妹相携出门而去,温学尔忍不住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庆幸地看著上官聪。「幸好她没说出最後一条。」
上官聪的眸底闪过笑意。
死人不医。沈七巧要是说出这第三条,就表示他的毒性确实已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