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爪哇咖啡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起来,脑中清醒异常——她强迫自己走到电视前,双手抱膝,软软地陷在沙发里。
无非是想分散注意罢了——她木然看着电视上那个已有些年岁的tái • wān演员一身儒生装扮,油灯下秉烛夜读。恍然间觉得熟悉,不由看了下去。他爱的女子,软语犹在,转瞬却持剑自刎,霎时碎红遍地。男主亦是大恸,却只是不发一言,无声悄立。
说不出的惆怅,萦索得心口发闷。古人将愁比做轻雨,君莫觉得贴切——她不觉得绝望,只是觉得天地万物间,只是笼罩轻愁,飞雾般难以散去——这样会有多久?一天?一年?一生?她将双膝抱得更紧,死死地盯住电视,似乎那里有她要的答案。
那时他和自己在一起,人人都说佳偶天成,她却始终未向家中提起——她是家中独女,即便志愿填了这所名牌大学,父母倒还是希望她留在附近的城市,也方便家里照顾。直到大四临近,君莫方才觉得该有个交待。她旁敲侧击地向父母说想留在北方,父亲一口否决,而母亲也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隐约便有哽咽声——君莫就这么和家里僵着,她觉得自己求学的理由很正当,将来便留校——时间一长,家里也无可奈何。况且自己真心实意地喜欢l大所在的城市,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道路方方正正,宽且工整。冬日里也有暖气,不像家里,在电脑前打几个字也会叫手指冷得蜷起而僵硬。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姻缘自然也会如同城市明了的布局一般水到渠成。她甚至计划好大四那年暑假和林颉峻一起回他家。保研也进行得顺利,她的成绩本就名列前茅——然而面试前两天,却接到电话,被告知爷爷病危。那一刻她心慌失措,忙忙地订机票回家。林颉峻送她到机场,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无言却胜似万语。她提着极少的行李,站在登机处回首,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轻抿嘴角,顿时安心不少。
然而脚却被前面的乘客绊了绊,她趔趄一下,手中的机票落地——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始终说不上为什么——转身很快地奔回他身边,紧紧抱住他,似乎即将失去这个温暖的怀抱。
林颉峻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他轻缓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那样深刻地烙在她的心里,君莫闭上眼睛,几乎哽咽着说:“再见。”终是缓缓离开。
君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忆起这些。原本她觉得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再回忆这些,或者是因为太怯懦,或者是因为太害怕。可是到了今天,她却觉得原来那些并没有什么,终究还是时间冲淡了那些伤痛,直到伤口上再重重地被划上一道口子。
她回到家,原来爷爷可以瘦得这么触目惊心,他的腿甚至和自己的手臂一样粗细。她守在床边三日三夜,他略好些的时候,还会指着床头的橘子示意她自己剥着吃。
君莫惶惑,为什么爷爷能病成这样,自己却在计划着远离这个家。父亲说,爷爷早就得病了,只不过一直坚持着不让家里人告诉她,也免得她担心。而这个病,来势猛烈,又极痛苦,拖延了三四个月,将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开始明白,生活始终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而此时,她想,当初听了父亲的话该有多好,至少可以随时回来随时陪着老人。
她的手机最后一格电池耗尽,君莫木然地扔在一边,甚至提不起精神去找充电器。
时光一幕幕的如同放映电影,转眼她已立在墓园,轻声向爷爷道别。
君莫向父母说起了林颉峻,此时她已无力再掩饰和迂回了。父亲沉默许久,并不说话。
她想,终有一日,父亲和母亲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抬起头,墓碑上的老人正在向她微笑,而三天的陪伴,对于疼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人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