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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恍恍惚惚中,在仇愬的冷笑声中,尔书雅望见他缓缓回过身去。
「我发现了一个相当有趣,而且……」
恍恍惚惚中,尔书雅再听不见,望不见任何事物。
★★★
冷,一阵仿佛被千年寒冰围绕着的冷。
被那股极冻感冻得身子缩成一团,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暖意时,尔书雅终于缓缓睁开如千金重的眼皮,然后望着眼前微微跳动着的火光与暗影,脑中一片空白。但由颈部传来的那阵微痛感,却令尔书雅明白自己仍存活于世间。
她,活下来了!
那会是谁救了她……
在意识终于缓缓重回脑际之时,尔书雅别过头去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望见的却是一屋子的书,各式各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书。
而在那群书堆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案桌,案桌旁坐着一名低着头、全神专注于书中的年轻男子。
「说话。」仿佛发现床上的尔书雅已然苏醒,仇愬头抬也没抬地冷冷说道。
「我名唤尔书雅……今年十四岁……」虽不明白仇愬为何改变主意留下了她,但她却明白如今自己的性命,依旧悬在他的一念之间,「今日……」
「五日前。
」
五日前?她竟昏迷了那么久?
「是……」尽管完全的不明所以,但尔书雅还是乖乖改口,「我是五日前抵达天都的,目的是为了治病。」
「谁带你来的?」
「鬼族长老孙林,孙爷爷。」
「有多少人知道你来了?」
「三人,孙爷爷、张姆妈,以及……」说到这里,尔书雅心中一痛,再忍不住地低下头去,「薛爷爷……」
「『立命之策,尽在玄黄』,接下去背。」
「是……」听着仇愬口中突然冒出的文句,尔书雅明白他是想测试自己的能耐,因此尽管脑中还有些昏昏沉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那篇艰涩策论的后文一字不漏的背出。
「对天道三年的武威赋税令有何看法?」
「天道三年的武威赋税令虽看似严缜周密,然而实际施行起来的最大障碍却也正是……」就这么一问一答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仇愬不再问尔书雅任何问题,继续埋首于书堆之中。
他这模样,是打算留下她了吗?
坐在床上,早一身冷汗的尔书雅动也不敢动地望着仇愬,这名全鬼族,甚至全勒琅国人们眼中又畏、又惧,最冷血无情的仇「卫队长」。
勒琅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以尚武的东勒族为首,爱好清幽的鬼族为次,而天都,本是鬼族的聚居地。
三十年前,在东勒族有意开疆辟土之时,未待鬼族长老们将议和书送上,鬼族叛贼李东锦却先行大开城门引东勒族入城,并假借「上意」血洗异己,令得与其不同派系的鬼族幸存者不得不四散潜逃。
勒琅国建立后,定「天都」为首都,而李东锦因「开国」有功,自然得攀高位,而后,他更一手创建了「卫场」,表面上看似是天都鬼族的管理部门,实际上却是秘密消灭鬼族异己的恐怖机掏。
卫场之中,以「青衣卫」的行动最为剽悍、冷酷,就连天都城内的东勒族人都会闻之色变,而如今,尔书雅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卫场有史以来最受李东锦青睐,也最令鬼族恨之入骨的青衣卫卫队长。
人们说他无血无泪,一生只为权力与野心而活;人们说他果断、孤傲、不近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使命必达;人们说他……
关于仇愬的传说,尔书雅听过很多很多,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竟如此的年轻,而且刻苦上进。
是的,刻苦上进。
明明是一名武官,可他看过的书似乎远远超出一般文士,思想、见解更是超乎寻常的缜密与大气。
面对着这样一个有野心、有狠劲、有执行力的无情男子,小小年纪的她,就算贵为苏拉,真的有能力与之抗衡吗?
「你绝不能再继续留在卫场里。」沉思许久许久之后,在黎明第一道曙光射入屋中后,尔书雅主动开启了这个话题。
因为如今她既已成为过河卒子,那么至少她能保住多少人,她就必须保住多少人,特别是曾默默保护过多少鬼族同胞,而今却身陷囹圄的薛密一家……
「怕我功高震主?」仇愬翻动着书页淡淡说着,「那我内敛点便是。」
「就算再内敛,你那身冷兵器似的寒铁光芒终究是藏不住的。」尔书雅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到别的地方就不会功高震主了吗?」仇愬冷笑一声。
「会。」尔书雅点点头,「但有一个地方能容得下这样的你。」
「什么地方?」缓缓抬起头,仇愬第一次抬眼正视尔书雅。
「宰相府。」
「别告诉我是左宰相。」听到尔书雅的话后,仇愬眼眸缓缓一眯。
「正是。」尽管被仇愬的眼光看得全身发毛,但尔书雅依然勇敢地回答着。
是的,左宰相,在以武立国的勒琅国中,名副其实的「文」职最高职等。
「左宰相看似是个文官,但在百废待举的勒琅国中,可以做到的事,与日后的影响力,绝对会超乎所有人的想像。而你,有足够的野心、耐心,更有足够的狠劲与磨劲……」
在仇愬的冷冷目光中,尔书雅把为何要将他推往左宰相之位的所有理由、利害关系与未来权力前景一一道出,无论额上的汗如何由两颊涔涔流下,都不敢伸手擦拭。
是的,尔书雅明白这是个险招,可所有的成与败,甚至她为鬼族的一己私心是否能实现,都在此一举了!
终于,在一阵仿佛持续了百年的静默后,仇愬再度开口了。
「由今日此时起,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而你,也绝没有半分半毫逃离的机会。」
尔书雅那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因这句话而缓缓落地了,直至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早被冷汗彻底侵湿了。
「我知道我逃不了。」背过身去,尔书雅的眼眸完全模糊了,「并且,更没有理由逃。」
是的,她不会逃,因为在如今的景况下,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更何况薛密一家人的性命,以及那万千流离失所,却依然留恋天都家园的鬼族同胞,她如何能背弃他们对她的殷殷期盼而独自苟活。
「现在,把衣裳换了。」望着尔书雅颤抖的肩磅,以及她那早被汗水浸透的背部衣衫,仇愬突然丢了一件男装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