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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斯炉上的水烧开了,他打算泡一壶红茶。突然外边门铃响,他告诉“大象”是送饭的来了。“大象”兴冲冲地又去摆弄门锁,但开门迎进来的却是警务处副处长乔治•安德森。
安德森拿他那双生了锈的铜铃般的大眼睛紧盯在“大象”脸上问:“这是谁?”冯九思平淡地说:“通下水道的工人。”然后他示意“大象”躲进卫生间。
安德森又把大眼睛盯在他脸上问:“你小子背着我在玩什么把戏?”冯九思丝毫也不畏惧这条爱尔兰大汉,即使赤手相搏,他们当初也不过是打了个平手,但他实在不想看这家伙因为终于能爬到他头上而表现出来的志得意满的神气,便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安德森说:“我刚刚才听说,你小子故意违抗我的命令,没去调查那两起爆炸案,而是正在帮助共产党调查连环shā • rén案。”听到这话,冯九思心下一沉,知道安德森必定掌握了相当准确的情报,这才前来兴师问罪。安德森接着说:“不论这是共产党自己内哄,还是日本人、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仇杀,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冯九思问:“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胡说八道,还当了真啦?”安德森说:“周孝存先生是位可敬的绅士,我们合作多年,他从没说过谎。”
如果是周孝存告的密,这件事可就蹊跷了。他为什么要阻止我调查这个案子?冯九思不明白。这时安德森又说:“我早就说你小子是共产党,但工部局的董事们却说,像你这种贪污受贿逛交际花的租界警察,共产党不要;我现在终于有证据了,等我把事情真相报告给董事会,看他们怎么说。”到了这会儿,冯九思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拿起电话递给安德森说:“我在警务处这么多年,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董事会每个月都接到几十封针对我的告密信,这几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诬陷我是共产党,我这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吗?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打电话向上报告,省得老惦记着晚上睡不着觉。”
这叫以攻为守,但是他知道,这一回要想脱身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国民党特务向来与租界当局关系紧密,这次又是周孝存亲自出面,他手里必须得有些过硬的东西抵挡一阵,才能有机会利用现有的职务和权力完成党组织交派的任务。至于说日后警务处对他的调查,他倒不太在意,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像两年前的“吉田事件”一样,蒙混过关的机会还是有的,实在不行,他还可以乘机丢下这份危险的地下工作,正式参加抗日队伍,或者,仅仅是或者,他也可以带着蓝小姐去南洋过小日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安德森突然得意地大笑起来,一张胖脸笑得好似开花馒头。他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掌握着一件证据。”冯九思这会儿不想再与他纠缠,便推着他往门外边走边说:“你还有什么东西尽管拿回家自己玩去。”刚把他推出门,安德森却说:“我知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子就是共产党。”冯九思故意大笑道:“就是那个通下水道的工人吗?”安德森说:“不是,是姓杨的小子,这件事你那聪明的小脑袋没想到吧,这是日本人专门派人送给我个人的情报,说你小子私通‘gòng • fěi’。”
冯九思相信安德森说的全部都是实情,然而他一点也不害怕,恰恰相反,这倒让他在心里产生了几分解脱感,因为这家伙把所有的实话都说了,也就等于把日本人和国民党特务所掌握的与他有关的情报全都透露给他了。于是他笑道:“你小子糊涂了,还是喝醉了?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是一嘴的旧词儿,还‘gòng • fěi’?你忘了,自从日本人占了华北,租界就成了‘gòng • fěi’和‘蒋匪’的避难所,跟谁‘私通’都没有杀头的罪过。”说罢他便猛地把门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