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夏至·柢步·艳阳天(2)
立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做了个你继续看书吧的手势,陆之昂笑着点点头用口型说着好,好,好,然后咧着嘴继续就看飞机座位上阅读灯的橘***灯光看书。立夏这才注意到他手上那本厚厚的《发条鸟编年史》。以前都没怎么注意过陆之昂会看这种文学书呢,要么就看一些打架斗殴的暴力加弱智的漫画吧,要么就是拿着一本类似《高三化学总复习五星期题库》等另类著作。以前都一直觉得他是文盲来着,现在竟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在飞机上看《发条鸟编年史》他怎么会有金丝边的眼镜啊?以前不是都戴那个黑框的眼镜吗?
于是立夏稍稍偏过身子凑过去压低声音说:
哎,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的这个新眼镜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哦,上个月吧。好看么?
哦对了,一直都没问你的眼镜度数呢。你到底近视多少吧?
嗯150度的样子吧。
150你戴个屁啊!
好看呀你个笨蛋,怎么样,是不是像个读书人?
你去死吧,像解剖尸体的变态医生。
回过身来,傅小司的一张沉睡而安静的脸又出现在眼前。立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因为一直以来都觉得小司太威严,而且又冷,还是个没有焦点的白内障,所有很少有机会这么近地打量他。越来越浓的眉毛,黑色,像是最深沉的黑夜,然后是在眼下投出阴影的睫毛,长得有点过分。笔直的鼻梁,薄得像伸出手在傅小司脸上隔空做着各种怪手势,看阅读灯在他脸上投下的各种手影,闹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然后闭着眼睛睡过去。
立夏闭上眼睛躺下几秒钟后,傅小司睁开眼睛,咧开嘴对睡过去的立夏笑了笑,回过头看了看陆之昂,然后把身上的毯子提了提,示意他冷不冷,要不要毯子。
陆之昂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拍拍小司的头示意他继续睡会儿吧。然后像刚才立夏那样那毯子在他脖子处掖了掖。
傅小司在阅读灯微弱的光芒下看着戴着眼镜的陆之昂,心里有很多很多的念头,像是溶解在身体的各个部分里,渗入到每个细胞每根毛细血管每个淋巴流遍全身,要真正寻找出来却无从下手。只是看着陆之昂一天天变得沉默变得成熟而温和,小司总会在心里感受到那些缓慢流动黏稠得如同喷薄出来的岩浆一样的热流,带着青春的暖意在时光的表面上流动出痕迹。以前的之昂总是像个小孩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也习惯了他比自己成熟比自己冷静甚至开始照顾自己的样子。
如果说以前的之昂对于自己来讲像个不懂事的任性的小孩,是玩伴,是童年的回忆,现在,则更像兄长或者比自己成熟的朋友。要小司承认这一点还真的有点难度。他记得自己在最开始产生这样的念头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因为这种类似陆之昂还蛮成熟冷静的念头对于傅小司来说真的是非常另类。小司刻自己最初产生这样的念头的时候是在去年夏天,在游泳课上,小司和立夏坐在游泳池边,而陆之昂在水池里沉默地游着一个又一个来回。那个时候小司第一次感觉陆之昂似乎会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那个时候还因为自己肩膀上被陆之昂用开水烫伤留下的痕迹而小惊小怪,而现在,肩膀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小司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上那块其实早就不再存在的伤痕,重新闭上眼睛,眼前出现静谧的蓝色。像是站立在海底深谷,抬起头有变幻莫测的蓝天,还有束形的白光。深海无数的游鱼。年华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