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若即若离
“不敢。”他纠正我,“只是惊讶。”
“让你惊讶是我的荣幸。”这回轮到我套他的句子。他笑,惊讶地扬起半边眉,在他还没说话的时候,我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什么?”他问。
“你想说,以前我生命中有个女子,也像你一样的伶牙俐齿……”
他纵声大笑,弄得周围经过的人纷纷侧目,笑完了他说:“呵呵,我得上班去了。中午只有一小时的休息。”
“再见。”我说。
“再见。”他说,然后拦了一辆出租就走了,只有一小时的休息,他却跑到学校来看我。看着他远走,我的心底就慢慢地涌起一阵招架不住的感动的心酸。
叶细细在背后猛拍我肩膀一下说:“喂,那不是凌夏吗?”
“你吓死我了。”我回头说:“别那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
“他吓死我了。”叶细细指着前方说:“我远远地看过去,还以为是……”说到这里,她捂住了嘴。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对不起。”叶细细说,“感觉上真是太像了。”
“住嘴。”我呵斥她。
“我住嘴。”叶细细说,“你放心,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不怪叶细细会乱想,其实我自己也在乱想,整整一下午的课,我上得魂不守舍,就连老丁也看出我的异样,下课的时候刻意跑过来问我说:“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赶紧掩饰说,“可能昨晚睡晚了。”
“身体也重要的。”老丁说,“吃不消就早点睡。”
“谢谢丁老师。”我把头埋下去,巴望她早点离开我的课桌,我可不想大家都看到她对我这种特殊的态度,那些流言,我虽说从不在意,却早已听够。
又是很多天不见凌夏。我偷偷地开了手机,他并没有短消息发过来,我也没有发过去。有一晚仿佛听到那边阳台上有动静,我急急慌慌地跑出去,原来不过是风,吹翻了妈妈晾在阳台上的一张大毛巾。
学习开始越来越紧张,紧张到我无暇再想些什么。好不容易周末才有空上会儿网,发现信箱里竟有他的一张贺卡,没有什么多的字,只是祝我学习快乐。我忍不住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消息:在唱什么歌呢?
一小时后我接到他回来的信息:一首新歌,等你考完,唱给你听?
几天后凌夏所说的新歌的歌词出现在我的信箱里,那首歌竟然叫《若即若离》,凌夏在信中说:天意,很喜欢你的小说,所以给它配首主题歌,也希望你会喜欢。
爱来的时候正好是春季
你浅笑嫣然
梦不再孤寂
爱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原因
我飞蛾扑火
从不能抗拒
这世界它变幻不停
今天相守明天却已分离
这感情它若即若离
看似遥远却又萍水相依
只有我心只有我心
明白我一生都不会放弃
这美好的情缘
这相遇的奇迹
我在电脑前噼呖啪啦地掉了眼泪。凌夏歌词里的每一个字,我想我都懂得透彻。哭完后忍不住打了他的手机,他过了很久才接,我说:“我是天意。”
“我知道。”他说。
“我想听你唱那首歌。”
“不行。”他当机立断地说。
“那要到什么时候?”
“等你考完。”他说。
“可不可以别这么老土?”我求他。
“不可以。”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可以商量的成份。我沉默,过了很久他才在那边说:“听话,好不好?别让我太内疚?”
“好。”我挂了电话。
四月,春意已经盎然。老丁把我叫进办公室,递给我一张表说:“师大中文系招保送生,我推荐了你。你把这张表填一下。”
我一惊,早听说今年保送生的名额少之又少。而且,我的成绩并不算是最好的。
老丁仿佛看出我的心思,说:“以你现在的成绩和在文学创作中取得的成果,我觉得你是相当够格的,当然,如果你还想考更好的学校,你可以放弃这次机会。回家跟你爸爸妈妈还有叔叔好好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妈一听就跳了起来,“这样的好事情谁不愿意,早点结束高考的煎熬,我再也不用夜夜睡不着觉了!”
“你冷静点。”爸爸说:“别让二弟为难。丁老师替天意争取这个名额,还不是希望二弟可以给他相应的回报么。”
“你就是什么事都前怕狼后怕虎,”妈妈喊起来说,“你为此吃的亏还不够吗!”
“你什么都不怕,可是你有没有为别人想想!”我从没见爸爸发过那么大的火,他把桌子一拍说:“你把你收的二万块钱还给人家!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是给天意请补习老师的钱!”妈妈涨红了脸说,“不是我向谁要的。”
“天意是我女儿,这钱我给得起!”
“你给得起?”妈妈讥笑着说:“一小时五十元,你的工资够补几次的?”
“你们别吵了!”眼看着战火蔓延,我连忙拉开爸爸:“走啦,大家都冷静一下!”我真不明白,本来是一件好事,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他们吵成这个样子。
好在正在这时,罗琳来了。
老爸出去了,老妈收住怒火给罗琳泡茶喝。罗琳一看到我放在桌上的保送的表格,惊讶地说:“可以保送啦是不是,恭喜你啊,真行。”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说,“我觉得很心虚。”
罗琳冰雪聪明,立刻猜到是我叔叔的原因,不过她依然劝我说:“学中文不是你一直的梦想么,其实师大也不错,很好的机会,我看你不要放弃了。”
“也许同学们都会觉得我靠的不是真本事。”
“年轻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容不下一粒沙子,其实没必要为难自己。”罗琳说,“就像我来替你补课,很多人都认为我是拍总经理马屁,可是我想,只要你成绩真的上去了,而总经理因此给我更多的机会,我会觉得理所当然。”
“谢谢你。”我说。
“还谢什么?”罗琳说,“你可以成为一名作家,我等着看你出的书。”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我心稍安。
第二天清早,我刻意在小区外等凌夏,他果然按时按点地出来,看见我,急跑几步,到了我面前。
“好多天不见。”他说。
“谁让你不联络我?”
“怕打扰你学习呢。”凌夏说,“我们乐队上电视了,有公司正准备签我们,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呢!”
“真的!”我高兴地说,“那我也还你一个好消息。”
“说说看?”
“我保送上师大了,不用考试啦。”
凌夏的脸上却没有出现我预先想中的那种喜悦,而是用一种担心的口吻问我说:“你确定吗?你要是自己考,也许可以考上好得多的学校呢!”
我觉得很扫兴,不高兴地说:“我自己有几把刷子我清楚!”
“不高兴了?”他察言观色,低下头对我说,“瞧你,嘴撅得那么高!”
“讨厌!”我说。
“两年没女生骂我讨厌啦。”他说,“骂得我真舒服。”
“神经。”
“好啦。”他说,“再不上学要迟到啦。走吧,我送你一程。”
“我们不同路的。”
“大不了我迟到喽。”他笑笑,一直将我送到公车的站牌下才离去,走的时候又对我说:“保送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总觉得,以你的才气,可以上更好的学校呢。”
知道他的话出自真心,我对着他点了点头。他这才转身离去。
不知道会不会让凌夏失望,我经过了很慎重的思考,终于还是决定接受保送。大局已定的那一天我不用再到学校上学了,叶细细却是天天熬夜,整个人像只红眼兔子。她说那样红着眼睛对我说:“天意。真是羡慕死你,你运气真好。”
“就算给你保送你也不会愿意的么。”我说,“那不是去不成上海了?”
“嘿嘿。”她笑,“事到如今,哪还有那么多浪漫的想法?能考上一个差强人意的大学就算是不错了。”
“祝你成功。”我由衷地说。
那天晚上妈妈爸爸都趁底放松出门打牌了。我打通了凌夏的电话,对他说:“今晚我来听你唱歌。”
“对不起。”凌夏说,“我在彩排,我们乐队马上要参加全省的原创音乐晚会。”
“在哪里,我可以来看吗?”
“不可以。”凌夏说,“彩排是封闭的。”
“那……”我失望极了,“我还没听你唱过那首叫《若即若离》的歌呢。”
“来日方长。”他笑着说,“下次吧,好吗?”
说完,他挂了电话。
本来,我幻想着可以有一个浪漫的听歌之夜,可这些幻想却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我刚刚放松的神经变得凌乱脆弱,于是趴在书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