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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凤家所养之鬼物,走阴人能掌控的鬼物,为己所用;反之,则被反噬,如王祥亥!
赵衾钰身上这只灵物却又有些不同,他并非是他圈养之灵物,而是凤云烟为了替他保命,将此灵物寄长在了他身上,所以他能继续活下去,与这只灵物一起。
此灵名叫百命魔,是由走阴人收集这世间无数不甘死去的碎灵炼化而来,极能洞察人心。
走阴人炼化百命魔的初衷本是为救人性命,也让那些不甘死去的碎灵能有所寄托,本是善意之举,可是人心难测,不甘的灵心更加难懂。
在赵衾钰身体中的百命魔便是如此,它与赵衾钰同食同寝,日日感受着寄主压抑在心中的情感,不停挣扎,它不甘成为寄生在人身上的灵,而要成为人的主宰,所以它不断煽动蛊惑寄主。
就这般,赵衾钰亲手弑父。
同一时间,天宫宫殿之中,闪电劈下,劈断了龙应宮前的百年老树。
凤云烟坐在窗前,正伴赵衾帛读书。
一直小头鬼从地下冒出来,悄悄在她耳边细语了什么,她面色有变,叹了口气道:“终于还是来了!”
赵衾帛忙问:“先生,发生了何事!”
“太子殿下速去龙应宮吧,你父皇出事了!”
赵衾帛听此,外袍都顾不上穿,就打着伞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龙应宮,推开殿门,便被殿中景象震惊了!
秋葵就站在赵帝尸体旁边,她在细细打量赵衾钰身上那只百命魔,三百年前,这东西还不成气候,魔气也很微弱。
赵衾钰坐在尸体旁边,手里把玩着天合王朝的传国玉玺,面上带着狞笑,“哥哥,你瞧啊,玉玺弟弟帮你拿到了!”
“衾钰!你都做了什么?”赵衾帛愤怒的冲进去,查看了赵帝的尸体,已气绝片刻了,他颓然坐地,天快塌了!
最爱的弟弟,将父皇杀了!
“你……”
“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哥哥!”
“你疯了!”
“那也是为了哥哥疯的!”赵衾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说:“衾帛兄长是所有人都尊敬的太子殿下,而我又是什么?我只是哥哥光辉下的一道残破影子,这世上除了你,没人在意过我,为了你,我可以变成个瘸子、变成一个弑父凶手,只为把最好的给你,以前你是钰太子,而今你是,钰天子!”
赵衾帛抱着赵帝的尸体,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灌满身体,更令他绝望的是,这一切都是他最爱的弟弟干的!
他要如何做?
一夜之间,失去这世上两个至亲?
那般重情义的赵衾帛做不到,他在痛哭中,将一切错误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若他并非什么广目的身影所化来,就不会有什么形影不离,也不会有衾钰为他受了那么多苦。
那一刹那,他连死都不敢!
他死不了,因为有赵衾钰为他抵命!
他要怎么办?他抱着赵帝越发冰冷僵硬的尸体,良久,直到外面的大雨停息,凤云烟清冷的身影从殿外步入。
那只百命魔原本肆无忌惮的攀爬在赵衾钰身上,见她进殿,立即缩了回去。
凤云烟站到赵衾钰面前,轻扫了一眼,沉声说:“你倒是能耐,才两年,让你生出了魔怨!”
赵衾帛也见弟弟身上有道黑影,忙请求凤云烟说:“先生,衾钰生来善良,绝不会行下如此恶事,他定是中了邪,先生,求求您,救救衾钰……”
“当初也是应你所求,我为他请了一只灵物在身上,可这东西如今有了自己的想法,却也是它蛊惑衾钰杀了你父皇,可要杀了此灵物,赵衾钰必死!”凤云烟还是那冷然之态,并未过多的情感流露在脸上。
赵衾钰一听,神色惶恐,立即跪在赵衾帛面前求道:“哥哥,衾钰不想死,衾钰想留在哥哥身边,衾钰是哥哥的影子,一生都要陪在哥哥身边!”
赵衾帛如何能对他动手,他恨不能替胞弟去死。
凤云烟也早知他的选择,苦叹道:“他为你之影,也注定是你此生逃不过的弱点,你这一生,他为你而死,你也注定因他而亡。”
转眼间,赵衾帛登基为帝。
百姓口中的少年钰天子,威仪坐在龙椅上,用金子打造的王冠,珠帘垂面,他俊美面容,世间难得。
后宫之中,不少宫女在深夜失踪,要不了几日,失踪宫女的尸体便会在别处发现,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火速被处理掉。
天宫中开始传闻,宫中有只食肉的妖,人人自危。
赵衾帛知道这一切的凶手是谁,第八个宫女遇害时,忙于国政的钰天子愤怒的推开赵衾钰寝宫大门。
寝宫内,弥漫着浓浓血腥之气,身穿黑色龙袍的赵衾钰正趴在一具少年尸体上,贪恋地吸噬着从脖子中流出的鲜血,他爱极了这腥血之味,恨不得日日食饮。
赵衾帛看清那少年面容时,惊得险些摔倒。
“长孙曲,这是丞相之孙……”
赵衾钰抬头,见是兄长进来,丝毫未掩饰,更不觉行迹败露羞愧,他俯身在长孙曲的尸体上方,青丝缭乱,嘴角流有残血,眸间嘲意甚重,他炫耀道:“第一次在国宴上见到这这位丞相家的长孙公子,衾钰就喜欢得紧,他身上有股别样的味道,他的血也比别人甜上许多,听闻哥哥招他进宫觐见,我只消穿着你的龙袍在他必经之路等待,他便随我来了这里,是不是极蠢?”
赵衾帛怒不可及,冲过来,掀开赵衾钰,查看长孙曲的脉搏,血都快流尽了,没救了!
赵衾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献血,又道:“哥哥放心,无人看见他与我进殿,我身边那些宫人,都不敢说,他们怕极了我!”
“他们能不怕你吗?你看看你此刻的样子!”从来温文尔雅的赵衾帛青筋暴露,面红耳赤,他近乎癫狂的将弟弟推到地上!
赵衾钰见此,也不示弱,他又爬起来,掀开身上的龙袍,露出身上的道道狰狞痕迹。
“我此刻什么样子?哥哥你好好瞧瞧我的样子,这一道道伤疤皆是因为哥哥而来!它们难看吗?它们是难看呐,可它是衾钰存在的所有价值!”
“为何,这些痛苦,我赵衾钰要通通受了?他们就不能受?”赵衾钰质问兄长。
“我是你弟弟,当今钰天子的胞弟,他们只是些低贱之人……”
“闭嘴!”赵衾帛愤然拔出腰间配刀,只有他可以终结这一切!
赵衾钰见他此举,先是一愣,后又冷笑,迈着不稳的跛脚朝他过来。
“哥哥要杀了我吗?”眼中满是欣喜,连他挚爱的兄长,也希望他死吗?
“衾钰,你被你体内那只魔蛊惑,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赵衾帛艰难说道。
赵衾钰并未有丝毫害怕,他伸手抓住锋利的剑刃,鲜血从他手掌中流出,带着淡淡的魔气,蔓延在整座宫殿之中。
赵衾帛被那魔气干扰,惶然退了几步,剑也扔了!
赵衾钰得逞笑道:“哥哥你难道忘了,你是形,我是影,形影不可分离,若没了影,你终究是不完整的!”
“哥哥也别忘了,衾钰是你的影子,衾钰所做的一切,都是哥哥所行,哥哥是天子,衾钰便是天子的影子……”
赵衾帛感到那股魔念正企图攻破他的神智,他甩了甩脑袋,口念清心咒,魔念才退散了!
他终究不忍对胞弟下手,之后将朝政交由皇叔掌管,他带着赵衾钰移驾渡桥密林行宫中,日日斋戒、夜夜念经,以求能度化胞弟身体中那只百命魔。
可惜,百命魔早已尝到了杀戮的快感,它手中亡魂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大,起初还能压制一二,后来便根本不能控。
行宫中的宮人越来越少,有的人企图逃走,可尸体总会被发现在行宫外,再后来,整个行宫,除了赵衾帛,再无别的活人。
看着满宮腐烂的尸体,赵衾帛已毫无坚持的力量。
那年晚秋,漫山的黄叶凋零,如赵衾帛衰败的人心一样,只要风轻轻一吹,便枝叶相离。
他终于放弃度化胞弟的信念,“既然形影注定不离,那便如这叶儿一般,落叶归根吧!”
他念咒压制赵衾钰的魔性,趁他虚弱之时,用凤云烟给他的捆魔绳将其捆绑起来。
赵衾钰知道他要做什么,睁着那双散着黑气的眸子怒视着他,嘴角却带着一抹狞笑。
绝望的赵衾帛站在宫殿前,他搬来一罐罐火油,在殿中每个角落倾洒。
赵衾钰的撕裂的声音,从殿中传来。
“哥哥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哥哥要杀了我,我是你的影子,有这样的影子,让你很羞辱吧吗?来呀,所有人都怕我、恨我、他们都想我死,但他们都死在了我手中,可若是哥哥想我死,那衾钰这条命,便让哥哥拿去!”
“哥哥拿去呀,这条命,本身就是哥哥的!杀了我,我们一起离开这苦难人间,来啊——”
赵衾帛举起火把,扔在面前的火油上,顷刻间,大火蔓延开来,烧进了殿中。
熊熊烈火炙烤着赵衾钰的肉身,他并无惨烈的叫唤,而是一遍遍的喊着钰天子的名字:“赵衾帛!赵衾帛……”
赵衾帛一袭青色袍子,满目悲伤与绝望。
他这一生,从未行过恶事,他生来就是九五之尊,为何上天要让他成为这样的君王?
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广目,你为世人所尊,可身为你的神影,却非我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