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放蜂人
吉军问:他来了三次,都谈了些什么?张老头说:尽谈的蜜蜂。知道不,蜜蜂这小虫虫,学问大着哩。不等客人催促,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鲁段吉军和小丁接受了这番速成教育,离开时已是半个蜜蜂专家了。
张老头说,蜜蜂国里的习俗太多了,比方,蜜蜂采蜜要先派侦察蜂,发现蜜源后就回来跳8字舞,8字的中轴方向与铅垂线的夹角,就表示蜜源与太阳方向的夹角。这种8字舞是在垂直面上跳的,但蜂群会自动把它转成水平方向的角度,然后按这个方向去寻找蜜源。跳舞时的频率和扭动幅度则表示蜜源的远近。蜂群中大部分是雌性,工蜂和蜂王都是雌性蜂,工蜂幼虫只要食用蜂王浆,就会变成蜂王。蜂群中的雄蜂很可怜哪,它们一生只与蜂王交配一次,交配后就被工蜂逐出蜂箱,冻死饿死,因为蜂群里不养废人的。
啧啧,这个法律太残忍了,可是也很合理,你们说是不是?还有一点,放蜂人取蜜时不可过头,取多了,冬天不够蜂群吃,这时你就得往蜂箱里补蜜。但蜂群仿佛知道这些蜂蜜是外来的,不是自己劳动的成果,它们取食时就不知道怜惜,随意糟践。你说怪不怪?它们也都有点小脾气哩。
小丁有点不耐烦了,扭动着身子。但鲁段吉军瞅空瞪他一眼,叫他耐心听下去。吉军自己则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加几句感叹词:是吗?真妙!真逗!有这么个好听众,张老头的话锋更健了。
蜂群大了,就要分巢。这个命令是谁下的,不知道,反正不是老蜂王。一分巢,老蜂王就得被扫地出门,你想它愿意做这样的傻事?可是只要蜂箱里显得拥挤,工蜂就会自动在蜂巢下方搭几个新王台。这时怪事来了!蜂王似乎预先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迟迟不想往新王台里产卵;但平时勤勉恭顺的工蜂们这时却变得十分焦燥,不再给蜂王喂食,成群结队地围住它,逼它去王台产卵,老蜂王只好屈从。王台中的幼虫是喂蜂王浆的,以后就会变成新蜂王。新王快出生时,老蜂王就飞出蜂箱平时,除了在空中交配,蜂王是从不出箱的这时有一半工蜂会跟着老蜂王飞去,在附近的树上抱成团。此刻放蜂人要赶快设置诱箱,否则它们就会飞走,变成野蜂。进入新箱的蜂群从此彻底忘掉了旧家,即使在外边冻死饿死也决不回旧箱,就像它们的神经回路咯喳一声全切断了。你说这事怪不怪?咱们人类若是搬家,刚搬家那阵,会不由自主往旧家跑,可是蜜蜂呢,即使新箱旧箱摆在一块儿,它们也决不会回旧箱的,和旧箱的亲戚情断义绝!
鲁段吉军说:是啊是啊,蜜蜂国的风俗真有趣。司马林达到你这儿……
张树林抢着说:这时旧蜂箱中正热闹呢,新王爬出王台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其它的王台,把它咬破,工蜂们会帮它把里面的幼虫咬死,或把没发育成熟的另一只蜂王拖到蜂箱外边。不过,假如两只蜂王同时出生,工蜂就会采取绝对中立的态度,安静地围观两只蜂王进行决斗,直到分出胜负,它们才一拥而上,把失败者扔出蜂箱。想想这些小虫虫真是透着灵气,比如说,分群时是谁负责点数?它们又没有十个手指头。还有,蜂王一出生就知道去咬死其它蜂王,免得占了自己的王位,这种皇权思想是谁教它的?工蜂们只帮胜利者的公平规则又是谁定的?
鲁段吉军暗暗苦笑。他不大相信林达几次远路迢迢地找到放蜂人,只是为了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他努力想把话头扯回来:真绝了,我今天才知道,蜜蜂中也有皇权思想!林达一共来了三次,他……
林达先生也是个蜜蜂迷呀,我俩对脾气,能聊到一块儿!
林达与放蜂人并肩立在枣林里,碎碎的枣花,嫩绿的枣叶。一群睿智的小生灵在花丛间轻盈地飞舞,它们是否在傲视人类?当蜜蜂建立了自己秩序严密的社会时,连第一只哺ru动物还没出世哩。蜜蜂社会绵亘了几亿年的时间,它们有自己的数学和化学,有自己的道德、法律和信仰。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社交礼仪。
一只孤蜂算不上一只生命,它肯定不能在自然界存活下去,它的极简单的神经系统不存在发展智力的基础。可是,蜂群达到一定数量后,就产生了一种整体智力,复杂而精巧。所以,称它们为蜜蜂不是一个贴切的描述,应该把整个蜂群看作一个名叫大蜜蜂的生物,而单个蜜蜂只能算做它的一个细胞。智力在这儿产生了突跃,整体大于个体之和,几万个零加成了一个自然大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