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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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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冈警觉了,眉头一皱,背着手踱了两圈,自言自语地说,“这倒是个新情况。可是他办工厂,在哪里办呢?难道在地下?”

宫临济说,“说不定他跟天茱山有来往呢,如果真的是这样,可能就有大动作了。”

松冈突然抬头,目光尖锐地看着宫临济,看得宫临济心里直发毛。看了一会儿,松冈说,“宫君,你们都是‘皇军’的盟友,要精诚团结,说话要有依据,互相拆台的事情少干。”

宫临济说,“太君……”

松冈挥挥手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不过,你们可以秘密监视,明白吗?”

宫临济顿时腰杆一挺说,“明白,太君!”

春节前后,武汉外围李宗仁的部队又同日军大战了一场。石原次郎向松冈催逼粮食的电报一封接着一封。松冈联队向武汉方向提供了两批将近四百万斤粮食,另有一批鸡鸭鱼肉和烟酒糖茶,受到了石原次郎的嘉勉。当然,松冈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受到嘉勉,他连升官的想法也没有。大日本帝国正在进行“东亚圣战”,松冈联队所做的一切,都是职责范围的事情。只是,在欣慰之余,又有很多事情让松冈心里非常不痛快。首先一个就是袭击日军士兵事件,近一个月来,在“亲善模范区”桃花坞和安丰、庐苏等地,不断出现狙击日军官兵事件,零星地打,成群结队也打;日军单独行动的时候打,同“皇协军”一起行动的时候还打。“皇军”是不怕死的,但是也被这种不明不白的类似恐怖行动的狙击搞得风声鹤唳,这实在是对“皇军”的极大伤害和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少“皇军”军官向松冈反映,是“皇协军”出了问题,因为“皇协军”在同“皇军”一起行动的时候总是安然无恙。

松冈并不轻信,对于中国兵法上的“用间”,松冈是有研究的。但是,松冈也不排除“皇协军”内部有抗日分子,不是全部,也不是部分,而是少数。因此松冈并没有对“皇协军”采取什么大动作,只是交代原信,暗中注意。

过了两天,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松冈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满洲国亲善团”团长、现任陆安州伪警察署长的董矸石向松冈报告说,在江淮“皇协军”一师,发现有不少官兵私藏中国抗日分子的传单,这些传单宣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日本鬼子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号召“皇协军”官兵弃暗投明,回到爱国抗日战线上。

问题的严重性不在于传单是怎么说的,而在于许多“皇协军”官兵把抗日分子的“爱国证”藏了起来。也就是说,只要有机会,“皇协军”的官兵就可以凭着这些“爱国证”倒戈。这种行为潜在的危险是巨大的,松冈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春天是从淠水河里来到陆安州的。

冰床解冻了,空中就有鹭鸶盘旋而来,船帆也就出现在河面上。河岸绿了,岸边的人就多了。摩青塔下由青砖铺就的广场,现在也成了渔人和农人交易的市场,鱼虾莲藕,米面茶油,丝绸棉布,竹木桐漆,这里的东西还算丰富。即便是春荒季节,小城的居民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

这一切,在松冈大佐的视野里都是赏心悦目的。日军进入陆安州已经大半年了,基本上实现了“王道乐土”建设的战略方针。原先担心的筹粮任务,基本上不是问题了。这里的景象再一次证明松冈大佐的怀柔政策是行之有效的。松冈有点庆幸,当初幸亏自己脑子清楚,向石原次郎将军提出了保持陆安州小城完整的建议,要是像占领南京那样把这里炸成一片废墟,粮食从何而来?倘若按照派遣军长官部那些赳赳武夫的愚蠢想法,拿枪炮去征粮,那“皇军”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春天来了,松冈大佐的脚步又出现在陆安州的青石路面上。他喜欢这种感觉,他甚至喜欢上了中国的长袍马褂和江淮布鞋。这种装束使他感到轻松,穿着这身简朴的装束走在陆安州的大街小巷里,他甚至有一种超然世外隐身田园的闲情逸致。

心情委实好极了。

这天在摩青塔下,松冈又看见了夏侯舒城。一如第一次在这里邂逅那样,夏侯舒城在塔下的广场上向远处眺望,神情凝重,若有所思。颀长的身躯在晨光的笼罩下,像是一个剪影。这情景让松冈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松冈示意便衣后退,然后自己走近夏侯舒城,轻声问道,“夏侯先生,你在看什么?”

夏侯舒城连忙向松冈致意,掀掀礼帽说,“我在看陆安州的春天。”

松冈说,“夏侯先生祖籍何处?”

夏侯舒城说,“世世代代的陆安州人。”

松冈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在这个美丽的小城,在这个美丽的时候,有两个人又在同一个美丽的地方相遇了。夏侯先生,半年之后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在这里邂逅,夏侯先生如此深沉,不知正在作何感想?”

夏侯舒城看了松冈一眼,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一会儿才说,“松冈先生,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感想?”

松冈说,“从国家的角度,我们是合作伙伴;从个人的角度,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夏侯舒城说,“那好,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在想,如果我这个市长不是松冈先生撮合的所谓‘亲善政府’的市长,而是由中国政府委任的市长,那该有多么好。那时候,我会制定一个长期的规划,把这个地方建设成富庶之乡,把这座城市建设成一个美丽的花园。”

松冈愕然问道,“你是说,你对当‘亲善政府’的市长感到不愉快?”

夏侯舒城淡淡一笑说,“松冈先生,恕我直言,如果是我们中国军队打进日本,由我而不是贵国政府来指定你担任某个市的市长,你会感到愉快吗?”

松冈正在作微笑状的脸皮“刷”地一下绷紧了。夏侯舒城似乎并没有在意松冈的态度,继续说,“在我们中国,你们委任的市长是不作数的。我在想,如果日本人离开中国,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松冈克制了自己的暴怒,冷冷地盯着夏侯舒城说,“夏侯先生,你难道没有想到,我们大日本皇国建立‘大东亚共荣秩序’,是一件长治久安的事情吗?”

夏侯舒城说,“你松冈先生当然会这么想,但是我不能这么想。中国最终是中国人的中国,不可能由日本人来建立任何秩序。”

松冈忍无可忍了,并且情不自禁地攥起了拳头,他极想朝夏侯舒城那张冷峻的、自以为是的脸上砸去。但最终,他把拳头松开了,只是恶狠狠地对夏侯舒城说,“夏侯先生,你太过分了。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敬酒不吃吃罚酒,夏侯先生不会不解其意吧?”

夏侯舒城平静地看着松冈,笑笑说,“难道松冈先生不想听到真实的想法吗?如果我把这些话埋在心里,而把它变成另外一种东西,恐怕松冈先生就更不能接受了。”

松冈怔了一下,目光长时间落在夏侯舒城的脸上,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很好,夏侯先生不愧是君子,君子之交诚为贵。我理解夏侯先生。每当置身在这摩青塔下,凝视着这浩渺的河面,眺望着远处的云天,夏侯先生的心里一定涌动着某种情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夏侯舒城淡淡一笑说,“敝人乃商人,唯利是图而已。不过,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伤确实是有的。”

松冈说,“夏侯先生是商人不错,在为‘皇军’服务的同时,也发了不少财啊。”

夏侯舒城说,“敝号是正经的实业。当了这个‘亲善政府’的市长,使我不仅在国格、人格上有许多有口难辩的污点,连商德也受到了损害。可是松冈先生也认为敝人是借机发财,真是里外不是人啊!”

松冈说,“你误会了。我从来不认为夏侯先生有中饱私囊之嫌疑,即便确有其事,也是应该的。我想说的是,夏侯先生是有学问的商人,中国的读书人忧国忧民之心始终难以释怀,其实是很让我们日本人钦佩的。”

夏侯舒城说,“并非所有的读书人都是有志之士,而有志之士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忧国忧民也不过是一腔幻想。不能改变国家民族的命运,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改变自己的命运吧,这才是中国多数读书人的选择。”

松冈沉默了一阵,深沉地看了夏侯舒城一眼,笑笑说,“每当和夏侯先生在一起,我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是会产生很多联想,联想到一些特别的人物和事物,譬如煮酒论英雄……”松冈不说了,目光却像两道绳索,始终套在夏侯舒城的脸上。

夏侯舒城双手仍然叠在胸前,目光投向远处。一只白鹭正从水面上掠过,犹如旋风,旋起几束浪花。白鹭忽高忽低,远去一只,又飞近一只,雪白的身躯在橘红色的阳光下面流金溢彩,画出了舞蹈般的彩练。

松冈看着没有表情、没有语言的夏侯舒城,终于也把自己的目光挪开,去看淠水河面的粼粼波光。

夏侯先生,“陆安州的早晨真是美哉壮哉。”

夏侯舒城扭过头来,迎着松冈的目光,笑笑。

松冈说,“如果把陆安州比作一本书的话,那么,在这个城市里,真正能够读懂这本书的人并不多,也许夏侯先生应该是把这本书读得最透彻的人了。”

夏侯舒城说,“是啊,生于斯,长于斯,成于斯,或许还将败于斯。故土难离,家园难舍,我对这块土地至少比松冈先生熟知得多。”

松冈说,“我说的煮酒论英雄,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两个有玄、孟二德之分,而在于对于陆安州这块土地的了解。因为我对陆安州也是熟知的,我阅读过地方志,走过大街小巷,同陆安州百姓数人攀谈。”

夏侯舒城说,“区别在于,松冈先生只是了解它的过去,而本人则对它的未来更感兴趣。”

松冈说,“那么,夏侯先生想象中的陆安州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呢?”

夏侯舒城说,“它首先应该是富庶的,秩序的,文明的。天空应该是明朗的,河水应该是清澈的,鲜花应该是盛开的,歌声应该是纯净的,陆安州的百姓应该是自由的。”

松冈哈哈大笑说,“夏侯先生果然是一个地道的陆安州人,对于陆安州的远景有着诗意的遐想。”

夏侯舒城似乎有点陶醉,朝松冈笑笑说,“因为身上有一个市长的虚衔,所以难免产生一个市长的想法。松冈先生见笑,你看,敝人还假戏真做了。”

松冈说,“假戏真做比真戏假做要好。不过,夏侯先生的想法并非海市蜃楼,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建立‘大东亚共荣秩序’,夏侯先生所憧憬的诗意的陆安州,距离现实并不遥远。”

夏侯舒城说,“但愿如此。”

松冈说,“我想我的话夏侯先生已经听明白了,如果你想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市长,你想按照你的美好愿望去建设一个富庶和文明的陆安州,那么前提就是建立‘大东亚共荣秩序’,具体地说来就是要协助‘皇军’完成一切神圣的任务,包括稳定民众和征集粮食。”

夏侯舒城说,“松冈先生的话我听明白了,我也一直是按照松冈先生的要求去做的。尽管我非常讨厌汉奸这个骂名,但是为了我的家业,也为了陆安州的百姓,我还是忍辱负重了。不知道松冈先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松冈说,“最近一段时间,陆安州出现了不少奇怪的事情,一是‘皇军’官兵屡屡惨遭杀害;二是天茱山的抗日武装不再袭击‘皇协人员’;三是‘皇协军’内不断出现抗日宣传品;四是‘皇军’行动屡屡为城外的抗日部队掌握。”

夏侯舒城背起手,微微上仰下巴说,“当初敝人答应出任陆安州‘亲善政府’市长,曾经同松冈先生有约,我这个市长只负责工商联络协调,至于政治和军事事宜,概不负责,松冈先生不会忘记吧?”

松冈说,“我没有追究夏侯先生的意思,而是讨教,有何良策?”

夏侯舒城说,“如果松冈先生诚心问计,敝人也就以诚相待献上一计,很简单:杀!”

松冈眯缝起眼睛看着夏侯舒城,“杀谁?把‘皇协军’都杀光?”

夏侯舒城说,“如果我说把‘皇协军’都杀光,松冈先生同意吗?”

松冈又问,“那么杀谁?先杀宫临济?”

夏侯舒城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松冈先生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松冈说,“那么先从‘皇协军’的几个团长开刀如何?”

夏侯舒城说,“投鼠忌器,这样的事松冈先生同样是不会干的。”

松冈似笑非笑地说,“那杀谁,夏侯先生不会提议先杀你们‘亲善政府’的人吧?”

夏侯舒城说,“‘亲善政府’徒有其名,杀之徒落一身血腥,留之尚且装点门面,松冈先生当然不会把惨淡经营的门面给砸了。”

松冈说,“那么,夏侯先生的意思是……从外面杀起?”

夏侯舒城笑而不答。

松冈说,“那么,天茱山地区的抗日武装有好几拨儿,何处下手是好啊?”

夏侯舒城说,“擒贼先擒王,既然动手,当然要拣危害最大的杀。”

自从桃花坞住进了“皇协军”军官眷属,这个地方就变得异乎寻常地繁荣起来,每日方索瓦派出小船,运载眷属们在淠水河里观光游览。

兵荒马乱之年,这些军官眷属过的也是颠沛流离的日子,家里有个行武,福没享上多少,担惊受怕倒是日夜不离心口。这次被接到桃花坞,也算是开了眼界,这才知道外国的军官都有休假一说,还有军官眷属可以集中享福这一说。眷属们多数没有职业,在此成群结伙,可以串门拉呱,可以推牌九抽大烟,还可以游山玩水,倒也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

但有一条,方索瓦说了,为了老爷老太太夫人小姐少爷公子的安全,大家只能在桃花坞内活动,倘若进城下乡,得由桃花坞自卫团统一安排保障。

宫临济自幼丧母,只有老父一人跟随长兄生活,哪料想松冈老鬼子屁股眼儿一热,没找到宫临济的妻子儿女,就把老父亲接到桃花坞来了。老父亲是清末秀才,一肚子之乎者也。宫临济幼时,老秀才一心想让他金榜题名,无奈宫临济不是读书的料,见书脑袋就大,学了两年,一本《幼学琼林》还认不到一半。老秀才只好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随他个人喜好去了习武堂,学了一身shā • rén放火的本事。原听说儿子当了协统(旅长),还摇头晃脑地人前人后风光:大丈夫纵也天下,横也天下。男儿何不带吴钩,不破楼兰终不还……云云。

突然有一天,一伙人冲进家里,说是抗日军队的除奸队,缉拿汉奸眷属,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二儿子当了“皇协军”的师长。官是不小了,却是个给鬼听差的官。

老爷子一气之下,一口痰没上来就晕了过去,这口痰反而救了他一命。除奸的队伍一看老爷子当真蒙在鼓里,而且对儿子的汉奸行为深以为耻深恶痛绝——痰迷心窍就是证明——说明老人家爱国之心未泯,不仅没有伤他毫毛一根,反而肃然起敬。

除奸队临走的时候请宫临济的大哥转告老爷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虽然宫临济卖国投敌,但我们不搞株连九族那一套。请老人家训诫宫临济,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身为六尺男儿中国军官,应该同倭寇浴血拼杀,不惜马革裹尸报效国家。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充当民族败类,为虎作伥,前途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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