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岑立昊现在拿定主意了,不是苏宁波就好办了,让翟岩堂去一趟,几句话就打发了。
第二天早上出完操,岑立昊就跟翟岩堂商量派他“代劳”的事,说,在这个问题上,翟志耘是“次要矛盾”,可以出面保护他这个“主要矛盾”。翟岩堂听完,很是惊诧,说,“不是说好了吗,咱俩一起去,你怎么又让我一个人去,万一她真是苏宁波怎么办?”
岑立昊留了一手,没有告诉翟志耘他已确认不是苏宁波了,态度明朗地说,“那还不简单吗?不管是谁,性质都一样,跟她说清楚,革命友谊万古长青,我们还年轻,要以事业为重。”
四
转眼就到了9月16日,一大清早翟岩堂请了假,挎着军用挎包出了门。
这个上午岑立昊的日子过得很踏实。
到了下午,翟岩堂还是没回来,岑立昊就坐不住了,他闹不明白,就捎个口信的事情,翟岩堂为什么会用那么长的时间。难道出事了?难道走岔了?难道闹起来了?难道两个人一见钟情了?后来他居然又担心韩宇戈的情报不准,万一真是苏宁波怎么办?万一是韩宇戈看自己的笑话故意使坏,让翟岩堂直来直去地泼一瓢凉水,那不就把苏宁波伤害了吗?
到了下午四点钟,翟岩堂还是没有回来,岑立昊沉不住气了,心神不定。为了掩饰不安,就跑道后墙边上练倒立。岑立昊的军体水平一般,练倒立却是拿手好戏,只要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或者动脑子动多了,或者有什么问题想不开了,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倒贴上去,脑袋向下,让血从上往下流。
岑立昊像壁虎一样在宿舍后墙上反贴了十多分钟,由胡思乱想渐渐地集中到一个问题上,那就是担心。因为按规定,节假日的下午五点钟要点名,到时候如果翟岩堂还不回来,那就麻烦了。教导队是什么地方?教导队的纪律是铁的,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假外出和逾假不归的,出现一个处理一个。如果处理了翟岩堂,那就势必要拔出萝卜带出泥,翟岩堂人老实,不会打马虎眼,三盘问两盘问就全招了,他就成了罪魁祸首。
他决定采取措施。但是他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首先,他没法跟翟岩堂联系,因此那边的情况不明。其次,点名是必然的,他没办法阻止。他突然想,四点半的时候如果教导队出点事就好了,譬如团里突然通知队领导到团里开会,譬如炊事班突然着火了,再譬如有两个学员打架,队领导都忙着处理他们去了,或者有个学员急性盲肠炎发作了,队领导赶紧组织抢救……
想到这里,岑立昊的脑子里咔嚓亮了一束火花,是啊,这个情况可以由自己来制造,问题是怎样才能让盲肠炎发作呢?这一点他完全是门外汉。但顺着这个思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譬如把教导队猪圈里的猪放出去两条,赶到一个角落里,然后向队领导报告,招呼大家全体找猪,如此就可以帮翟岩堂乱中过关。
岑立昊开始行动了。一个空中散花,把自己从墙上剥下来,当真遛达到厕所西边的猪圈附近。但是,真要动手的时候,他发现问题并不那么简单,他的方案简直漏洞百出,实施起来困难重重。首先,猪往哪里赶?当真丢了怎么办?第二,就算有了地方,猪能听他的话吗?他平时做好事不积极,喂猪帮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跟猪们没有建立感情,那些畜生不一定帮他的忙。第三,他平时不到猪圈来,这次不仅来了,而且高度负责,居然细致入微地发现猪少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想来想去,还是无从下手。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不是智多星,至少在处理这类虽不重大、但很重要的小事上,他的智商并不高。
太阳西偏,暮霭升起。岑立昊站在猪圈旁,惦记翟岩堂,放眼地平线,遐想苏宁波。
从他站立的位置往西看,身旁猪圈,眼前是菜地,越过菜地是铁丝网,铁丝网的西边是小河沟,小河沟的西边就是机场的领地,一公里以外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跑道,再一公里以外还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跑道,再往西是一公里宽的草甸子,草甸子向西蔓延,向北蔓延,蔓延出一条苍茫混沌的地平线,赵王渡现在就隐藏在那条地平线里。岑立昊熟悉那里的地形,定点时,那里的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村落,每一片树林,都是他的目标,都是他坐标中的数字,都是他假象中的出发待机地域或者预备队集结地。但是,现在那里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沼泽地,他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岑立昊的脑子在一圈一圈地胀大,他设想了许多可能,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翟岩堂超假暴露了,暴露了之后又把他出卖了,然后辛中峄亲自找他谈,那他就对不起了,索性把来龙去脉都说个清楚,反正这件事情不是自己招揽的,完全是天灾人祸。
想到这里,反而有一阵解脱的轻松,但这轻松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可以不管别人,但是他不能不管翟岩堂,更不能把自己暴露,他不能因为一封莫明其妙的来信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他还是得采取行动,当然,他不可能去炊事班放把火让大家去救火,也不可能把谁的急性盲肠炎弄发作了让大家去救人。实在不行了,他也溜出去,拦住翟岩堂,两个人一起编造一个误假的原因,大不了挨个处分……
然而,就在他已经坚定了决心,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他看见从机场西边的碎石大道上,飞奔过来一个身影,他的血液立即加快了循环——没错,那是翟岩堂,像是天边来客,像是夜暗星斗。
四点五十六分,翟岩堂回到了教导队。
五
不断有消息传来,南方的边境摩擦越来越严重,战争看来在所难免。四大金刚度日如年,他们盼望打起来,他们更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提干命令下来。
范辰光在这期间比较活跃,训练之余,写了不少通讯报道,其主题是某某部队加强应急训练,严阵以待;某某团长组织部队深入研究山岳丛林地带作战方法,摸索出步兵打坦克经验;某某教导队培养高素质人才,涌现出新时期四大金刚;某某某十项全能技术创造新记录,等等。有的在教导队的黑板报上发表,有的在军区小报上发表。军区小报上发表的都是豆腐块,稿酬五角至一元,最多的一次汇款单上写着一元六角。
岑立昊对范辰光很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投机。范辰光文化程度不高,他自己说是初中毕业,但不仅岑立昊,连刘尹波都怀疑他小学没毕业。正因为文化程度不高,所以范辰光就偏要做有文化的事。你说他没文化,他能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这是什么文化?这是作家记者的文化。范辰光越是拿报刊说事,岑立昊和刘尹波之流就越是不屑,刘尹波说,“发表文章算个屁,你懵得了别人懵不了咱们。通讯报道那玩意儿还不好写?具有小学五年级文化的人都能写,时间、人物、地点、事件,得了,写清楚就可以发表。那是体力活。”
刘尹波一说这话范辰光就跟他急,说:“你刘尹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狗日的有能耐你写试试。”
刘尹波说:“我写那玩意儿干啥?知道吗,我在写论文呢。知道什么叫论文吗?大块头,大手笔,那是对部队建设有指导意义的,不是那种不痛不痒吹牛拍马的豆腐块。”
范辰光说,“你狗日的跟岑立昊一个吊样子,自命不凡,狗屁!”
这时候岑立昊就要发言了:“又扯上我?一篇文章二百个字你要错上九十九?说你没文化你还不服气。知道报纸给你发表的都是什么吗?改过来的错别字加上标点符号。你牛什么牛?”
范辰光一看岑立昊参战,立马就老实了,气呼呼地练他的俯卧撑。那意思是,你们也别牛,我不光会写报道,练技术你们也不是个。
范辰光之所以在百忙之中还坚持笔耕,是有他的深层考虑的。文化程度确实是他的软肋。他的想法是,要用报刊发表的文章遮掩他的不足,倘若在提干的问题上因为文化程度出了纰漏,他还可以因为会写报道而作为特长骨干拥有回旋余地。以后的实事果然证明,范辰光是有远见的。
就在四大金刚焦急等待提干命令的时候,266团团长钟盛英升到师里当了副师长,上任之后就到南方边境看地形去了。部队猜测,这恐怕就是要出征的兆头了。这期间,教导队虽然还没有解散,但是全都分头参加各个专业的训练,在其中起教员的作用。各级都开始指定代理人,传授遗书的写法,机关干部起草了各种战斗文书,连队干部不厌其烦地讲解战时立功受奖条令条例,班排和个人的请战书和决心书雪片一般飞到各级首长的案头。大礼堂门外的广场上,每晚都放电影,除了《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还有《深入虎穴》《渡江侦察记》等等,全是国产战斗故事片,而且轮流着放,反复地放。
雷声够大的了,但雨点就是不下来,半个月后,还是不见动静,只是应急训练搞得更加严格,内容更多,严了多了,架不住久了,久了就疲软了,部队在紧张一阵之后,又有些松懈。
第一批人员南下,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当时南方形势已是一触即发,兄弟部队云集边境,上级要求抽调一批战士补充边境部队的兵员,266团去了10个。教导队多数人都递交了请战书,但被批准的只有一个,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并不是货真价实的教导队学员,而是补充班的韩宇戈。
关于韩宇戈上前线,也有一些说法,有的说是他爷爷干预的,爷爷参加过战争,深谋远虑,知道战争出战将。有的人说是他父亲干预的,他的父亲把他安排在后方勤务基地,这样既能确保安全,又能体面镀金。但是,根据教导队新四大金刚掌握的情况,韩宇戈上前线完全是他个人争取的。
韩宇戈等10名战士作为补充兵员开往边境之后的第九天,提升干部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但是,有人欢喜有人伤心。
教导队里提起来6个,岑立昊被任命为八连一排长,刘尹波被任命为五连二排长,还有赵亭庆、陈国勇等人都被提起来了。
提干名单里居然没有范辰光和翟岩堂。据说范辰光是因为在档案里改了文化程度被人揭发了,翟志耘是因为同地方女青年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被人告状了。
命令是在大礼堂全团官兵大会上宣布的,宣布之后,范辰光的脸立马就白了,队伍带回的时候,范辰光突然离开了队伍,回头就往大礼堂跑,他要去找新任团长任广先和政委杨万辉,是去求情还是质问,是闹情绪还是表决心,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要去。
但是他没去成,辛中峄让人把他拖住了。
翟岩堂在宣布命令之后,也反常了一阵子,一个显著的表现就是双眼看天,不跟人说话,连岑立昊也不理睬。
教导队从这天起就解散了,学员们各自回到原单位,当官的当官,当骨干的当骨干,迅速投入到战争准备之中。部队拉动已成定局,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六
岑立昊本来是想到炮营一连的,因为那是他的老连队,干部战士和步属炮兵的业务都很熟,真的打起仗来,别说指挥一个排,就是指挥一个连也绰绰有余。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调到步兵连队去。辛中峄找他谈话的时候,说的是为了让他全面发展,他还是有点不痛快。步兵体力消耗大,他对那些刺杀投弹之类的不感兴趣,觉得很原始,打起仗来像梁山好汉。再说搞步兵训练不是他的强项,显示不出来。但毕竟是当了干部,没有不服从的道理。
到了八连之后不久,果然就觉得在步兵连队很不适应,而且还跟连长孙大竹把关系搞得比较紧张。
孙大竹在当连长之前是副连长,副连长之前是排长,再往前说就有点文不对题,孙大竹当排长之前是炊事班长。炊事班长怎么能发展成为一个连长呢?孙大竹自然有他的绝活,他会摔手榴弹,别人摔手榴弹最多摔五六十米,他能摔七十六米,不仅在全团,而且在全军都没几个。更绝的是,他还不仅能右手摔,左手也能摔五六十米,不仅能从上面摔,还可以倒提着摔。这么七摔八摔,就摔出了个训练标兵。
有天连队集中起来听防化课,让岑立昊讲,这是岑立昊到任后第一次讲课,自然也比较重视。那天岑立昊穿了一身崭新的四个兜干部服,里面是雪白的确良衬衣,皮鞋擦得锃亮。讲课的时候,首先强调纪律,不管干部战士,一律都要记笔记,他要抽查。孙大竹也坐在下面,手里倒是端个笔记本,但他一个字也没记。两个小时,岑立昊侃侃而谈,旁若无人,直到下课,也没有请连长做指示,更没说“不当的地方请连长纠正指导”之类的话,使孙大竹很不自在,但岑立昊当时的身份是老师,他是学生,而且开课之前他自己向连队提出要求要尊重教员,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他就抓住一件事情,把岑立昊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按规定,排长是没有单身宿舍的,如果是分班住,就跟随某一个班住。266团的房子是过去苏联人修的,每个宿舍都很大,一个宿舍住一个排,将近三十人都在里面。到了夜里,放屁磨牙说梦话的,什么声音都有,再说还有上岗下岗查铺查哨的,很不安静。当战士的时候岑立昊费了很大的劲才适应,现在当了排长,又不适应了。
宿舍既然很大,就有一些附属设施,苏联人设计这样的房子的时候,每间大宿舍都有一个耳房,六七个平方,原来的用途不知道,但我军住进去之后,约定俗成地把它作为器材库。岑立昊对这个器材库很感兴趣,几番研究之后,让人找来两个旧柜子,所有器材均叠放在柜子里,然后自己在里面安了一张床和一张办公桌,器材库一下子就成了排部。
星期天刘尹波到八连来,一是看望老领导孙大竹,二是跟岑立昊叙旧,在孙大竹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到一排来了,进门之后发现岑立昊在排里的大宿舍里面还有一个小套间,就惊呼,“哇,你还有个排部啊!我可是睡大宿舍,夜里三个班一起打呼噜。”
岑立昊说,“嘿嘿,你能跟我比吗,我是谁呀?”
岑立昊讲这话的时候,没想到孙大竹就跟在刘尹波的后面,他是准备拿刘尹波来教导岑立昊的。孙大竹顺口就说了一句,“刘尹波同志你当然不能跟岑立昊比,你是两个兜,他是四个兜。”
岑立昊这才注意到,刘尹波果然穿的是两个兜的战士服,脚上是一双半旧的解放鞋。岑立昊明白,孙大竹对他一提干就穿干部服早就有看法了。那时候战士提干,一般都要等半年之后才穿四个兜,以显示不忘本色谦虚谨慎。但岑立昊在提干命令下过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干部服和皮鞋穿上了,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孙大竹几次暗示岑立昊,一个新干部,要注意影响,岑立昊充耳不闻。现在孙大竹当着刘尹波面前讽刺,岑立昊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岑立昊说,“刘尹波我觉得你挺虚伪的,没当干部时拼命地想当,当了吧,连个干部服都不敢穿,还穿战士服,什么意思,混同于一般群众嘛。”
孙大竹说,“是不是干部,不在乎穿什么,而在乎思想。”
岑立昊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穿了干部服,反而成了战士的思想?干部服是后勤发的,发的就是让我穿的,你凭什么说三道四?毫无道理!”
孙大竹火了,说,“岑立昊你看你跟我讲话是什么口气?好像你是连长我是排长似的。”
岑立昊说,“连长你别生气,今天是休息日,我可没找你吵架。刘尹波是来找我玩的,你掺和来讽刺我,简直没素养。我就穿干部服,你能把我扒下来?”
孙大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岑立昊同志,你太不像话了。”
岑立昊说,“你要是自找没趣,我还有更不像话的呢。”
刘尹波一看两人唇枪舌剑,知道过去有点积怨,赶紧打圆场说,“立昊你别这么说,连长也是为你好。”
岑立昊说,“连长要干连长的事,穿个衣服的事情是你管的吗?”
孙大竹说,“那我告诉你,你搞这个排部是违反规定的,排长一律跟战士们住大宿舍。”
岑立昊说,“你把文件找来我看看,哪一条规定我不能在这个小屋里住?当年苏联红军设计的这个营房,这个耳房就是排长住的。”
孙大竹说,“你瞎说,根本没这回事。全团没有一个排长住在耳房里,就你特殊?”
岑立昊说,“除了我,全团没有第二个岑立昊,我当然特殊了。”
孙大竹说不过岑立昊,气得脸发紫,指着岑立昊说,“你简直是不讲道理,你这样自高自大,会栽跟头的。”
岑立昊说,“我栽跟头我爬起来,只要我不违反纪律,你管不着。”
孙大竹说,“我不跟你胡搅蛮缠了,等开支委会再说。”说完,连招呼也没打,气哼哼地走了。
刘尹波说,“立昊你太过分了,怎么对连长这个态度?”
岑立昊也是余怒未消,说,“你没看出来吗?他是故意来挑我的毛病。什么狗屁连长,水平太差了,就tā • mā • de会扔手榴弹。我要是被他弄软了,打仗听他瞎指挥,还会送命呢。”
刘尹波说,“你确实有点不讲道理。这样不好。”
岑立昊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也是小绵羊啊?穿身战士服穿双破球鞋,就是谦虚谨慎?屁,虚伪!我有我的原则!还会在乎他?”
刘尹波见这个人油盐不进,说,“好了好了,我本来想跟你说说范辰光和翟岩堂的,没想到惹你们吵了起来,真是晦气。”
岑立昊说,“这是早晚的事,我看不起这个狗屁连长。你说,范辰光和翟岩堂又有什么情况?”
刘尹波说,范辰光还在到处活动,往上写了很多信,把他的事迹材料和发表的报道文章都寄到军区首长手里了。听说扬言要到边境去找钟副师长,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岑立昊说,“也难怪,好歹是个尖子啊,单兵作战还是可以的。翟岩堂呢,有什么说法吗?”
刘尹波说,“我听说原来团里想保住翟岩堂,等部队出征之前作为战斗骨干,紧急提起来。现在又听说不可能了。”
岑立昊问,“为什么?”
刘尹波说,“据说陈春梅的男朋友告状告得比较厉害,翟岩堂也觉得太丢人了,在266团没法呆下去,要求复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