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阿延何时成了赶车的?”他调侃笑问。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际。
霍延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
他向楼喻伸手。
“我来接你回府。”
楼喻将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
车厢内摆着热茶和小火炉。
楼喻心中一暖,浑身寒意骤然散去,由内到外都觉得舒适畅快。
他喝了一口茶,忽道:“前头巷口处停一下。”
霍延依言停车。
车内传来世子殿下惊讶的声音。
“这茶怎么这般涩口?”
霍延眉心微蹙,怎么会?
他亲自挑的好茶,自认煮茶的手艺还没废,怎么会涩口?
遂起身掀帘入内。
见他进来,楼喻便是一笑,将茶盏往他这边推了推。
“不信你尝尝。”
霍延喝了一口。
不涩啊。
他不解看向楼喻。
楼喻诧异问:“你喝的真的不涩?”
霍延认真点头:“不涩。”
“那我尝尝。”
霍延正要将茶盏递给他。
世子殿下却已欺近。
玉白修长的手揪着他的衣领,面容近在咫尺,惊心眩目。
霍延心脏猛地一跳,手中茶盏脱落,茶水浸湿了毛毯。
“殿下……”
楼喻双眸微眯:“我记得,当初让你选为我驾车还是跑去田庄,你选了后者。”
“……”
霍延无奈低笑:“殿下是要同我算旧账?”
“不然呢?”楼喻哼笑,“还有,让你教我骑马,你还不乐意。”
霍延靠在车厢上,伸手揽他肩背。
“那……殿下曾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该怎么算?”
过了年他便十八。
十八岁的青年,仿佛一柄打磨完美的宝剑,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折的魅力。
楼喻凝视着他,低声道:“那你掐我又该怎么算?”
他本是玩笑之语,落入霍延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轰得他五内俱焚、心痛如绞。
一股凉意贯穿全身,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是实实在在感到后怕。
他差点忘了,就是这双怀抱爱人的手,曾经竟做出那般令人不可饶恕之事。
懊恼、后悔、自责、后怕等情绪一股脑儿涌上胸腔。
霍延骤然将人揽入怀中,颤哑道:“对不起。”
幸好,幸好他失手了。
青年的手抖得厉害,落在楼喻身上的力道却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
楼喻本来只是想撩拨他的,未料弄成现在这局面,不由心生暗恼。
他轻轻拍着霍延的背,安抚道:“那时你我之间尚有误会,也是我考虑不周。”
从各自的立场来看,本无对错之分。
霍延埋首于他颈窝:“不是你的错,是我蠢,是我太蠢了,我该早点看出你的。”
楼喻失笑,那时他们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啊。
倏然,一抹冰凉落在他脖子上。
楼喻心中一滞。
他哭了?
从认识到现在,楼喻只见霍延哭过一回,就是在霍将军墓前的那次。
而现在,是第二次。
楼喻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拥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忽然叫起来。
饿了。
霍延陡然被惊动,立刻起身,垂眸转身,不敢看楼喻。
“干什么去?”
“驾车回府。”
楼喻笑问:“怕我饿了?”
青年鼻音瓮瓮:“嗯。”
楼喻唇角轻扬。
他伸手去扯霍延衣袖。
“阿延,我还没尝到不涩的茶。”
世子殿下语调温软,却如一只手狠狠攥住霍延的心脏。
青年骤然转过来,俯身将人圈进怀里,以一种不同以往的、强势的姿态,凶狠地低下头。
庆王府。
冯二笔守在门外,一直往府衙方向张望。
这天都黑了,殿下怎么还没回来?
会议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就在他打算亲自去府衙看个究竟时,王府的马车从街角出现。
冯二笔一喜,连忙迎上去。
刚要开口,对上“车夫”那张脸。
“霍统领?”他惊讶问,“怎么是你?”
霍延眉眼染笑,对他点点头,随后转身将楼喻从马车上扶下来。
夜色渐浓,冯二笔没发现他家殿下脸上的异样。
一直到进了东院,灯火通明下,冯二笔才瞧出端倪。
“殿下,您嘴唇怎么了?”
好像有点肿啊,不会是又上火了吧?
楼喻轻咳一声,垂眸道:“我饿了,还不快摆膳?霍统领也在这吃,记得备双份。”
“是。”
饭菜备上桌,两人安静地吃饭。
沉默的氛围让人心里不上不下的,仿佛一块石头悬在心口,有些憋得慌。
楼喻是觉得有点丢脸。
他以前就夸过霍延的肺活量。
但今天是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他的肺活量之强。
之前霍延收着的时候,楼喻尚且能跟他势均力敌。
可刚才在马车上,他差点招架不住。
太凶,太狠,太要命了。
直到现在,他还沉浸在方才那种激烈到头皮发麻的快感中,没能完全抽离。
霍延忽然打破沉寂:“殿下,今晚可要按矫?”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
楼喻差点没握住筷子。
他轻轻点头,故作一本正经:“今日各部都向我汇报了,你晚上留下同我说说军部的情况。”
“好。”
吃完饭,两人在院中消食散步。
霍延道:“而今庆、沧两州总兵力将近三万人,弓箭营增至两千,骑兵营增至两千,特种营增至八百。”
三万兵马,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据楼喻所知,西北军就有将近八万兵马。
跟西北军相比,他们还差得远。
“楼秩恐怕要有动作了。”
原书中,正乾三十三年,天圣教差点攻破京城。
而现在是正乾三十一年底,马上就要跨年。
看似还有一年时间,但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今大盛的局势,已经与原著有很大不同,楼喻不能再依赖原书的时间线了。
他更相信自己的推测。
从楼秩的神情与语态来看,他似乎稳操胜券。
忠皇派谢家和杜家皆已元气大伤。太子党都是一群文官,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这么一想,楼秩确实有嚣张狂傲的资本。
霍延已知楼秩和楼喻的“交易”,知晓他有逼宫之心,分析道:“谢策残疾,杜迁身死,一个是武卫司将军,一个是禁卫军副统领,皆为要职。”
武卫司负责京城的城防治安,禁卫军负责保卫皇城。
这两人废了后,自然会由新人顶上。
如果新人是楼秩的人,那么其中可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楼喻肃容颔首。
看来杜迁的死,加速了楼秩夺权的进程。
他问:“你觉得天圣教真的被镇压了吗?”
霍延瞬间知悉他的意思。
“殿下是说,天圣教此前冒头,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不断消耗朝廷的粮草和兵力?”
楼喻仰首看向夜空。
星幕低垂,月如残钩。
“我的确有这个猜测,桐州一战拖的时间太长了。”
谢策虽是个渣男,但他跟杜迁不一样。
他是有那么一点真本事的。
如果说,天圣教在朝廷军中有内鬼,能够提前知晓谢策的作战计划,一直耍着谢策玩,不断消耗朝廷军的元气和战意,等到时机成熟,再伺机缩回去,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战争双方肯定皆有损伤。
天圣教自己也有些伤亡,而今一定在暗中招兵买马,扩张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