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色块落尽的时候,所有的巨幅画像很快只剩了一层框架。
画区背后的神圣一一现身。
圣父、圣母、圣子,十二圣徒。
神色淡漠威严,周身悬着灵光,从那些巨大的画背后浮现出来。
他们一齐开口,如一人在说话,声若雷霆,响彻天堂:
【他来了。】
【他来了。】
须臾之间,地狱上升的速度更快了,褐发男子趁着地狱上升的速度,早已带着他的门徒们,带着王勇等人,到了这些神色淡漠的神圣面前。
陈薇惊讶道:“王队,你看,有两个耶稣......”
那从宗教画里浮出的基督耶稣,穿金戴银,衣袍镶嵌着宝石,华贵无比,望着众人的眼神,淡漠庄严神圣。
他身后的圣徒们也大多如此。
可是,王勇等人跟前的褐发“耶稣”,却衣着朴素甚至称得上简陋,神色安详温和,他身后的一干门徒,穿着世俗的服装,大多褴褛,有的看起来是木匠,有的是屠夫,还有的怯生生的尚未成年,除了干净的眸子外,无一威灵赫赫。
基督道:【你背叛了我父天主。相助叛神者。】
褐发的耶稣却失笑道:“何谈背叛?耶稣不曾千年为神,本就是人子。反而是你们窃取了神的外貌,把人间的所有人都化作了你们的神国的基石,才是可憎。”
【住口!】基督身后,天空早已布满了三角形生物,密密麻麻,挤满了每一寸天空。
它们组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憎恶地盯着眼前的“耶稣”。
褐发的耶稣却也毫不手软,他大笑起来:“来吧,门徒们,奏乐!挥笔!举起凿锤!吹响号角,敲响钟声吧!”
但丁外貌的那位门徒,就举着一只号角,呜呜地吹起来。
另一位则捧着一口大钟,奋力地敲起来。
振聋发聩,发起战斗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
地狱之中,三怪们挣脱了束缚,一跃而出,带领子孙手下攻上天堂。
诗魂听到号角声,便背起竖琴,急急向天堂而去。
第五元素岛上,每一块石头,每一棵结着果子的树,每一滴水,每一块土壤都醒来了,他们从无知无觉中伸了个懒腰,赫然长着一张愁眉苦脸的人脸,他们站起来,手捧着大钟,不分白天黑夜的一边敲着,一边冲上天府。
*
目睹着镜花水月里的一切,郝主任把伊莫逊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忽问正在围观文学参谋团讨论的常教授:“老常,你还记得英文里的感情这个词怎么发音吗?”
常教授道:“感情在英文里念......”
他刚想说话,忽然怔住了,反应了过来:“感情”在英文里的发音,如果用不太标准的音译,听起来,就是伊莫逊。
儒雅的常教授不禁拍了拍额头,苦笑了一下。
这一点太常识太简单了。常识到他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每天脑子里装满文学与文学理论的,都在拼命往文艺复兴的文学作品人物上去猜测,却把这一点最常见的给忽略过去了。
显然,现场文学参谋团的人,与各地抽调来的美术相关专家,也都反应了过来。
常教授却听到郝主任似还有疑惑:“可是,为什么人之美学是感情呢?”
常教授此时已然全都明白了,道:“马克思曾说过,为要触犯当时的社会制度,就必须从制度身上剥去那一层神圣的外衣。”
“理智固然好,可是,历史上往往有一些为少数人服务的理论,冠冕堂皇的冒充真理。如中世纪的宗教神学,和一些不合时宜的理论,明明早已落后时代,却还保持着威权。
在这样的时代,许多先进的思想家宁可崇拜感情,都不愿意受那些反映过时的旧的社会关系的理论的支配。
这种情况在文艺复兴时候有,在我国也曾有过,比如明朝中后期的汤显祖独尊情字,公安派独抒性灵,李卓吾推崇童心,都有抬出感情,以反对过时传统封建理论的意味。”(1)
“文艺复兴时期,以感性浪漫,人的情感,高呼着人性人情。以现实的感情,对抗神权的冰冷禁锢,是文化对文化,思想对思想,恰恰为的是剥去那曾宗教的神圣外衣。”
郝主任又道:“为什么是《最后的晚餐》?”
那位立下不少功劳的西方文学史的女教授,笑道:“我猜,或许是因为‘最后的晚餐’是宗教画的一个重要题材。而文艺复兴,本就以宗教改革始,以反对中世纪的宗教神学而开端。”
达芬奇之前,两个世纪以来,有不少画家曾经尝试过这一题材,甚至于达芬奇同时代的,也有不少人创作过这个题材的画作。
他们的画有两个共同特点:一,主题不明确,画面散漫,缺乏中心,人物刻板,动作僵硬。如果看这些人画的最后的晚餐,你在画面上只能看到一群人坐在那里聚餐,看不出任何有激烈斗争的情节。
有的把耶稣和十二个门徒画得漠然呆板,像一座座神像排列在桌前;有的,尽管把耶稣画在中央,但是构图并没有使他成为统领全画的中心人物,人物之间也没有相互关联的表情和动作。
他们对耶稣、犹大、门徒的刻画简单而公式化,只从形式上着手,给人不自然,不真实的感觉,且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合。